妈祖与命运
□朱合浦
季羡林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缘分与命运本来是两个词儿,都是我们口中常说,文中常写的。但是,仔细琢磨起来,这两个词儿涵义极为接近,有时达到了难解难分的程度。缘分和命运可信不可信呢?我认为,不能全信,又不可不信。”
季先生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明缘分和命运是可信的。
实话实说,我是完全相信的,尤其是妈祖与命运。这里举几个亲历的例子,证明妈祖和个人命运之间的微妙且神奇的关系。
先说众所周知的湄洲妈祖祖庙董事会两位创会领导——林文豪、林聪治。
林文豪1984年任莆田市政协主席时,已经64岁了,属离休干部。他闲居几年却突然被省委征召,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且担任厅级领导,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可能在全省干部队伍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况且一年后又让他兼任湄洲妈祖祖庙第一届董事会董事长,这岂是巧合可以解释的吗?
记得1985年初夏,林文豪第一次去湄洲祖庙,那时尚未正式就任董事长,但市委领导已经向他打过招呼,他想先上岛考察一下。我随同前往,拜访正在忙于祖庙寝殿复建的林聪治(阿八)。
那时祖庙并没有接待室之类的设施。阿八接待林文豪时,请他吃了一碗保平安的“妈祖面”,向他简单汇报了祖庙重建的情况。当然,阿八没有忘记把林文豪带到寝殿那根脊梁下面,诉说“偷”梁的经过。林文豪念着梁上面的字:“丁亥年秋董事林竹庭偕男剑华倡募重建”。他告诉我,林竹庭是他的祖父,是个酱油行的老板,解放前祖庙董事会的老董事;而林剑华就是他的父亲,继任过祖庙董事会的董事。林文豪看着梁上的字,陷入沉思,我想此时他可能仿佛看到了其祖父、父亲的身影。他即将受命出任刚开始复兴的湄洲妈祖祖庙首届董事会董事长,承继的正是他祖父、父亲的衣钵,祖孙三代次第皈依妈祖,这里面难道仅仅是出于巧合?
再说林聪治,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八”,与林文豪形成黄金搭档的祖庙董事会常务副董事长。
我在以前写过的文章里曾提及,阿八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凭自己的本事,通过织渔网——收渔网——卖渔网,发家致富,20世纪80年代初已经成为“万元户”。她完全可以在这条致富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但是一个梦改变了她的命运。某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妈祖指示她应该上山去复建祖庙,于是第二天清早,她丢下一切琐事,义无反顾地扛一把锄头上了山。巧的是她在上山的小路上遇到同样因为得到妈祖梦示的阿二(薛亚兰)和阿六(高春妹),扛着锄头也是上山修庙。这样就顺理成章凑成了一个团队,更巧的是这个团队三个人的家中排行分别是阿二、阿六、阿八,2+6=8,这或许是妈祖的安排吧。这个安排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此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她们姐妹仨成了祖庙复兴的开拓者,厥功至伟!如今她们仨都已仙逝,但我们不管用什么美好的词语来赞美她们都不为过,因为“饮水不忘掘井人”,她们仨的事迹将在妈祖文化发展史中留下厚重的一笔,让后人永远铭记!
现在来说说我自己。
妈祖与我的命运可以概括为三个字:一秒钟。
《宿命》是作家史铁生的散文名篇。他在这篇文章里详细描述了一个健康魁梧的年轻人,在“一秒钟”的耽搁后,因为晚了一秒钟或没能再晚一秒钟,也可以说是早了一秒钟却偏又没能再早一秒钟,以致遭遇车祸,成为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他在文中感叹道:“捏一下车闸所耽误的时间是多少呢?一至五秒总有了。莫非之不幸,盖自那一至五秒的耽误。”
与史铁生的结局相反,我却因为不早不晚不差“一秒钟”与恩人老余的相遇,而改变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是1984年秋天的一个中午,我从莆田县文化馆所在的古谯楼下班,骑自行车沿文献路回家。家在文峰宫(当时只剩一座梳妆楼)旁边的下大路。车骑到东西向的文献路与南北向的县巷交叉口时,忽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我,于是我像史铁生一样,下意识“捏一下车闸”,大概一秒钟吧。停车一看,居然是多年未见面的老余。他刚从位于县巷的莆田县政府出来,也是骑自行车回家。我们就这样不期而遇了。为什么说是不期而遇呢?因为老余以前一直是我的领导,从莆田县实验二团到新组建的莆田县莆仙戏剧团(后改称“一团”),都是他任支部书记。我在剧团任编剧,是老余的部下。老余爱护我提携我,甚至在1965年我处于困顿的时候救过我。可是自1972年我从剧团调到莆田县文化馆工作后,老余也调往山区的常太公社任职,后来听说又调往县工商局、县政协机关工作,因此几乎没有再见过面。我们这个县城虽不算太大,但除非同单位或同街坊,否则多年不见面是正常的事。
多年未见的我们俩,都下了自行车,一起来到这个交叉路口的一家食杂店门前聊起来。
老余几乎没有寒暄,直接问我:“近来在干什么?”而我在老领导面前当然也无须遮掩,照实说:“我在大厅里夹报纸和扫地。”他感到诧异,反问:“怎么没有写作?”我回答:“人家不要我。”接着将前几年的过程简单地向他做了汇报。这时,老余突然冒出一句话:“要不跟我到市政协一起干。”这句话其实影响了我的后半生,但当时并无丝毫觉察,我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老余说:“只要你答应,我自有办法。”他说目前他负责筹建“莆田市政协”,是筹建办公室主任。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求之不得了。
我知道1983年撤地建市,莆田市刚刚成立,急需很多人才,但听说要求很严,他们会要吗?我不抱幻想。然而,老余是确确实实认认真真当作一件重要的事来办。经过几个月的起起伏伏坎坎坷坷悲悲喜喜,最后居然办成了!1985年4月,我正式到莆田市政协办公室报到,成为一名文秘干部。
接下来的事就不赘述了,大家都知道我跟着林文豪主席做了几十年的妈祖工作。
现在回想,设使1984年秋那一天中午,我早一秒钟下班或晚一秒钟下班,设使我在路上多捏了一次车闸或少捏一次车闸,都不可能在那个刚刚好的时间点与老余相遇;多年未见的我们俩仍有可能继续多年未见,那么,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即使若干年后我们俩再相见,话题肯定不会是调动工作了,我也绝不可能从县文化馆调去市政协机关工作了,更不可能成为林文豪主席的秘书,当然也不会跟着他一起做了二三十年的妈祖文化工作。如此想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妈祖在冥冥之中安排了上述那次不差一秒钟的与老余的巧遇。我只能感叹:命运呵,妈祖安排的命运!妈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