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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岩广福寺:夕照流丹奇景幻

      □凌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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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莆田二十四景”中有排在首位的“东山晓旭”,登临山顶眺望东海日出的东岩山,家喻户晓。而位列第二位的“西岩晚眺”,那座展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的沉淀与美丽,被北宋名臣蔡襄赋诗“层峦高与赤霄通,节岁欢娱众庶同”的西岩山,在哪?

      东岩山的“东山晓旭”,梅峰山的“梅寺晨钟”,还有“负廓禅关尘外净,衔山西照晚来红”的西岩山之“西岩晚眺”,都在莆田城区的核心区!彼时之西岩山,即兴化府古城西南的西山,背靠梅峰,前朝南山(即凤凰山),临近西太平门,与南山广化寺遥遥相望。站在山上,极目天舒,近处的兴化府古墙,远处的田野阡陌,点点屋舍,袅袅炊烟,以及正对面的南山夕照,目之所及,景色无限!

      兴化府古墙有多大,这似乎是一个难题,那么,大家可以通过一组数据来对比:莆田是1983年建市的,建市前,莆田城区的房屋多为土木结构,城区的道路有着“九头十八巷”的俗称,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整个街巷总长为5.93公里,城区面积不过2平方公里。建市那一年,莆田城区面积也只有4.73平方公里,城镇人口仅5.6万人,就城区西南一带而言,依然保持着大片的庄稼良田。换句话说,世人赞美“西岩晚眺”之诗句“揽胜前岩挂夕霞,村村烟火隔人家”,这景象建市后一段时间内仍然可以欣赏到。

      而今天呢?从梅园西路右拐入马巷,再穿过一条叫广福的小巷;或者从田尾新村的小巷拾级往上,像遥远的往昔那般找到爬山的感觉之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致的古建筑,小巧玲珑,犹如一块镶嵌在高楼大厦间的宝玉,这便是由别墅改建为寺庙的西岩广福寺。1585年,不到50岁的明朝国师、礼部尚书陈经邦罢官回莆田后,皇帝颁布一道圣旨,勒令户部以十万银两赐给陈经邦,在老家筑建府第。陈经邦先在东坡山筑别墅隐居一小段时间,继而在古时候被认定“为城中登眺胜处”的西岩山上筑“西岩别墅”,取名“西岩精舍”,还为此自题高雅洁净的“白云留榻”,最后才在庙前建设“大宗伯第”。

      陈经邦的名字,对于莆田人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特别是位于市区庙前路的“大宗伯第”府邸,更是让人印象深刻。至于由陈经邦“西岩别墅”更改而来的西岩广福寺,坐东朝西,正好印了“西岩山”的“西”。在城南城北改旧貌、厢东厢西换新颜中,在城市鳞次栉比高楼大厦的掩映中,西岩广福寺似乎不再风光显眼,而莆田廿四景之“西岩晚眺”也给人一种消失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一种心理错觉。莆田人对于“城楼气爽东山外,犹爱西来日影斜”的“西岩晚眺”之热爱,那是无以复加的。

      “陈林半天下,黄郑遍地走”,在莆田流传的这句老话,鲜活地道出了莆田人的姓氏构成。最新的《莆田市姓氏志》也印证了这一点,陈、林、黄、郑为莆田人口最多的前四姓。陈经邦是“橄榄陈”,一个人,光耀了一座城。

      陈经邦少年颖悟,博学广知,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陈经邦在福建乡试甲子科中举人,这一年,单莆田一县就有十五人中举人,后来这十五位举人有六个人中进士,足见莆田科甲联芳,簪缨相继。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陈经邦以会试第二名,登榜进士。至此,陈经邦进入仕途宦海,并且是官运亨通,一入仕就出任庶吉士、编修。明神宗朱翊钧在东宫时,陈经邦幸运地被遴选为东宫选读官。神宗临朝彼时,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陈经邦进讲经义,“明白恳切,音吐洪亮”,“仪度庄重,进退雍容”,深为明神宗皇帝的器重,并题写“责难陈善”四个大字敕赐给陈经邦。作为国师的陈经邦备受宠顾,官职连升至礼部尚书兼学士。明神宗使用万历年号,是明朝使用时间最长的年号,史称“万历中兴”。

      陈经邦在位时,曾经鼎力相助过莆田龟山寺,从而与龟山寺结下不解之缘。龟山古刹位于华亭境内三紫山顶,是莆田四大丛林之一,亦是闽中最早标志为禅院的古刹。唐长庆二年(822),名僧无了禅师于此开山,结庵潜修。1454年,龟山突发大火,庙宇被烧毁殆尽。直到明万历年间,莆籍名宦礼部尚书陈经邦有心复寺,便到北京顺天府参谒名僧胜权(字月中)禅师,请他出山振兴龟山寺名刹。月中禅师不负众望,所有殿堂院落次第得以修复。这令陈经邦大喜,专门题赠月中禅师楹联一对:“天上楼台山上寺,云中钟鼓月中僧。”

      许多史料还提到一点:龟山自古有“龟洋积雾”之称,这里所产的名茶“月中香”曾被选为贡品。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巧合,陈经邦在任上,部事大治,但是后期因与权臣论事不合,1585年,他疏请罢归,并回到莆田建造了“西岩别墅”,而后历经8年并于万历二十年(1592)建成“大宗伯第”。五十岁不到,正是施展政治抱负的好年华,却自乞罢官,告老返乡,不能再为朝廷效力,心中自是不甘。但是,伴随着“西岩精舍”“大宗伯第”的出现,陈经邦内心之闷闷不乐被冲淡,他在此两处作诗填词三十年,找到了歌咏归隐的情怀志趣。譬如,在广为流传的《西岩别墅》一诗中,他写到:“秋深秫已熟,客至鱼可鲙!”颇似孟浩然“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田野情趣。显然,这是一种淡然释怀的胸襟!

      而他的孙子陈钟岱,早早住进这西岩别墅,后来清兵入关,直抵福建,不久兴化府城破。陈宗岱参加了朱继祚领导的抗清义军。朱继祚被捕殉国后,陈钟岱即利用祖父陈经邦与龟山寺月中禅师的特殊关系,隐姓埋名,遁入空门,先以别墅清修为名,又迎来龟山寺僧驻锡切磋禅经,躲避了清军追捕。没想到的是,陈钟岱在梵音袅袅中悟出禅道,削发为僧,法号体玄,把祖父留下的别墅改建为寺,立名“西岩广福寺”,为龟山福清寺廨院,供奉无了祖师和月中祖师的塑像。而陈钟岱,亦称体玄法师,也就成了西岩广福寺的开山祖师。

      这也是西岩广福寺与龟山福清寺的历史渊源。也就是说,建于明朝的西岩广福寺,因是龟山福清寺的下院,故整座寺院悉数遵循龟山祖寺格式。这可从西岩广福寺各殿堂的石刻楹联上得以体现:

      东来白马传经藏,西眺灵龟认祖山;

      明月清风无画意,名山胜地有深缘;

      宽腹印心包万物,灵龟智象护三门……

      自己进入佛门,家中妻妾、婢女当如何处置?陈钟岱自有主张:你等自主决定是否离去,欲改嫁则不留。妻妾、婢女都坚守气节,不愿离去,陈钟岱在别墅不远处另建了西隐寺用以安顿。

      “西岩寺”——“西隐寺”,两者距离200米,温暖着莆田这座城市曾经和未来的时光!这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就像“西岩晚眺”的那一抹夕辉伴随人们走过400年,就像陈经邦的诗词在莆田人心中流传了400年,成了一代国师留给我们的精神遗训!

      云霞映着落地,而远外的南山,天边酡红如醉。一边走进西岩广福寺前、中、后三座殿堂的空间架构,一边想念着往昔寺庙前层林尽染的最佳观测点。

      前座为山门、金刚殿、钟鼓楼,“西岩广福寺”石匾由莆田最后一个进士张琴所书。

      中座为正中祀释迦牟尼佛,两旁为侍者,左边为韦陀,右边为伽蓝,两侧为十八罗汉的大雄宝殿。中部院落比前院落地势高二米,这里就是“晚眺”“西照”的好地方!

      后座观音殿比大雄宝殿高四米多,殿内靠后中间供奉观音像为全石雕刻,左有地藏王菩萨,右有龟山寺祖师无了禅师肉身宝像照;观音殿左室祀有无了禅师、月中禅师和体玄开山禅师;右室祀明代国师、礼部尚书陈经邦坐像。据在西岩广福寺二十多年的宽印法师介绍,这尊陈经邦坐像为莆田唯一的一尊塑像,甚为稀少!

      西岩广福寺除了别墅改为寺庙和一前一后两个寺庙的历史沿革,寺外,还挂着一块牌子:闽中抗日办事处。

      1937年9月,中共闽中工委根据国共双方和谈协议,在西岩广福寺设立抗日办事处,便于与国民党方面联系,商讨共同抗日有关事宜。1940年2月移驻沿海忠门王厝村,1940年8月抗日办事处撤销。

      “夕照流丹奇景幻,暮天无处不斑斓。”接近八月十五的雨夜,再次走向西岩广福寺。一双脚踏进山门外的宽地,似乎跨越了遥远的记忆,400年的光阴慢慢回归。凝视中,这片地厚文重的建筑,在灯火世界里面变幻着,那是映现在“西岩山”上一抹灿烂的历史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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