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鲤湖寻找徐霞客——纪念徐霞客游九鲤湖四百周年
□王晓
蔚蓝的天空与清澈的湖水交相辉映着,九仙阁熠熠生辉着,像人世间的仙府,香火依旧旺盛。
九仙阁前的湖水依旧清澈,波光潋滟,鸟儿鸣唱,青山白云倒映水中,浮光跃金,散射出湖光山色的恬静。徐霞客曾如此描摹九鲤湖:“涧出蓬莱石旁,其底石平如砺,水漫流石面,匀如铺彀。少下,而平者多洼,其间圆穴,为灶,为臼,为樽,为井,皆以丹名,九仙之遗也。”不论是造化的产物,还是神仙炼丹的遗址,都是一处遗落世间的幽境,在这人来人往的风景里,在梦与醒的交界处,似烂柯人般迷醉在短暂的时光里,全然抛却了过往云烟,把沉甸甸的夙愿释然在一池潋滟的清波里。记得九仙阁大殿石柱上有一幅楹联:“任楷草题镌几无完石,历沧桑变幻犹有此湖。”不知何人何时所撰,读后,庆幸自己有缘遇上这山水相守的风景,虽然不晓得风轻云淡的风景能再看几回,或许不见了就是不欠了。
公元1620年农历六月初八的夜晚,徐霞客在九鲤湖边度过了一个夜晚,他写道:“晚坐祠,新月正悬峰顶,俯挹平湖,神情俱朗,静中沨沨,时触雷漈声。是夜祈梦祠中。”虽是溽暑,九鲤湖并不炎热,这个夜晚,天上只有淡淡的新月,映照湖面上,泛着微澜,对于一个远道而来的人来说,山水之上飘着悠悠岁月,湖面上正泛着最美的诗意,徐霞客静静地踞坐在湖边,耳际传来瀑布跌落悬崖的潺潺水声,想像着第二天将要看到的瀑布奇景,或许还要思索关于未来的凡此种种,毕竟常年在外,大部分时间游离于社会边缘,他太需要独自消化面临的一切……这个夜晚,徐霞客伴着清风新月,枕着涟涟碧波,与鸟兽虫鱼、草木、奇岩怪石、松涛、苍穹……共度此宵,在山水中安然入眠,天地山水间滋生成一场本色、恬淡、清新的梦境,“道法自然”已经成为一种明白无误的生命方式。
徐霞客在那个夜晚究竟祈到了梦没有?他没有记述下来,我们不得而知。那一个夜晚,“鱼跃鸢飞,那妙处还须自得;风来月到,这滋味也少人知”,山水的妙处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却让徐霞客暂且忘了纷扰的现实,感觉到了内心的安宁,而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进入瀑布景区,观赏飞瀑后,我们裹挟在人流里,沿着谷涧边的石径一路前行,沿途悬崖夹峙,蜿蜒曲折,奇胜不可名状。进入东风寨,穿过铁索桥,登上高处眺望东南方的九龙谷,阡陌纵横,渐渐消失在烟霭中,再远处,坐落着村落,几缕炊烟袅袅升腾。
春日暖阳下,在东风寨高处的观景台上,回望九鲤湖,有“态转回眸之艳,香飘曳裾之风”的艳丽,又有着“飒洒逶迤,吹花回雪”的纯情,山水一时无殊,便像是在徐霞客笔下的九鲤湖游玩,“峻壁环锁,瀑流交映,集奇撮胜,唯此为最”,此时的仙境已不再抽象,而是具体而微、活生生的存在。
由于地域纷争的缘故,徐霞客笔下的九鲤湖已一分为二,以东风寨“两牛抵角”下的拦水坝为界,“上五漈”划归仙游九鲤湖,“下四漈”划归莆田九龙谷,若不考虑这人为的分界线,峡谷长度适宜,宽度则阔绰有余,谷涧壁崖高耸,草木丰茂,葱茏蓊郁,绿意盎然,山幽水清,灵秀之气穿谷而过,如天地的风箱一般,迎来送往,不凝滞不郁结,周旋自如,与名山大川相比,亦不遑多让。静静地倚栏立于涧边,看着浓浓绿意郁积于深潭之上,仿佛岁月便在绿意的最浓处打了个结,于是笑容自然地漾上了脸,重逢一处风景,不在言语,不在欢笑,相见便是浓处。
我认真地阅读了徐霞客在那一年所写的九鲤湖游记,其中记载着他来时的情形:“时山深日酷,路绝人行,迷不知所往。余意鲤湖之水,历九漈而下,上跻必奇境……”他对山水的痴迷及路途的艰辛跃然纸上。叙述记事,真实细致,行踪交代得无不清晰流畅;状物摹景无不详实传神,且不因袭套语,落入窠臼,让人如临其境;其文笔流畅,繁简恰到好处,起承转合,照应缜密,文章经纬天地,蕴蓄着千山万水,郁郁乎文哉!人说文如其人,其生性豁达,沉稳坚毅,可窥一斑。游山玩水已是他那隐喻着世界观的生活方式,文字记录也已是他那践行“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坚定信念。
即便摆脱了物质的桎梏,人们在心理上同样需要宁静和安慰,因而人们需要形而上的指引,山水便是这样一种信仰。高山仰止,保持着一个让凡人需怀着敬畏之心仰望的高度,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山水总能启迪凡人,把人从困境中拯救出来,送往理想主义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