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名邦 听五位莆田作家讲述他们的独特感悟
荔城莆阳,文献名邦。古代莆田人不仅创造了中国科举史“科甲冠八闽”的奇迹,现今依然文教彰明、英杰辈出。巍巍壶山,悠悠兰水。走进莆田,最令人感慨的是这方水土竟孕育出如此瑰丽神奇、波澜壮阔的历史文化。
莆田因何成为全国有名的“文献名邦”?本期文周刊——八闽作家文学漫谈系列收官篇,我们邀请五位“生于斯长于斯”的莆田作家,一同倾听他们的独特感悟。
我是他们的后代
林落木(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福建作家班学员。着有诗歌《木兰溪组诗》、《抵达之谜》,小说《满月酒》、《行道迟迟》、《幻想》等。)
我生长在木兰溪畔,住在莆田城里,一般人都会认为过得不错,可我老是觉得自己生活得“很不好”,老是有一种失落感。
通过阅读和写作,我慢慢地认识了自己的身份,我应该生活在乡下,犹如生活在古代的中原。那里,水汽笼罩着河岸的村庄,黄昏时,“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那里,沉积着劳累的人们、木讷的房子、凝滞的幻影。冬天时,溪水没有洗去他们,却把自己洗得瘦骨嶙峋。在莆田的乡下和山区,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看见了这些。现在,日益沉重的生存压力下,变得油腔滑调,生活和时间扭曲了一大部分人。
他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故乡,只记得他们成长在南方一个叫“莆田”的地方。很多莆田人只希望孩子读书考重点校,考名牌大学,像古人一样“学而优则仕”,可自己绝不读书,把书籍当作不能吃饭的无用之物,把写作当作务虚之事,只有做生意、赚大钱,或者当官员才是最实在的事。
我常怀悲戚,这是阅读和写作的结果。于是,我想象得出来了,魏晋风骨弥江漫淮时,大批中原正统姓氏的大户人家逃离兵荒马乱的是非之地时,他们内心依旧怀有浓郁的儒道情怀。他们需要寻找一片《国风》里一样的安家、安心之地,他们一路南下,许是心理有所疲惫,他们陆陆续续地在蒲草茫茫的兴化地域停顿下来,不走了,安家落户,互通婚姻,繁衍后代,但他们忘不了中原的古都,那里是文化正统,是光宗耀祖的希望所在,我是他们的后代。
在我们的脸上
黄披星(莆田秀屿区作协副主席,创作以诗歌为主,兼有音乐随笔。着有诗集《不下雪的城市》,随笔集《苏醒的音符》,在《长江日报》开设艺术随笔专栏。)
我慢慢可以确定,我的文字基础力量来自一种对于“非人化”的坚定批驳,包括对于“非自然”状态的警觉和对于简单功利的驳斥。我的追求在于一种正常的文字和生计,一种最大程度接近自然的文化描述,一种关于语言的可能性的极力节制。这是文字的基本方向。
我们的脸上有什么?沉淀下来的过去,还是急切的今天?或许最终是醒悟的时间决定了我们的脸型,以及脸上安稳的表情。这就是关于过去的面相。
虽然我一直在对着音乐开始某种发言,但显然,我越来越觉得音乐的存在只是为了验证我们的无声时刻。有音乐的时候,内心像是有某种替代物;只有没有音乐的时候,文字才是关于一种无声音响的见证。
我不觉得诗人们的《自画像》的诗歌中,写出了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很多时候,它仅仅是一种模糊的调侃,甚至有点“对镜贴花黄”的味道,当然这也是诗人们有意思的地方。
有关我们的城市——莆田,看起来很稳固的名称:四四方方的名字。它到底造就了什么?在我们的脸上,积累成为一种更稳固的面相,还是变成一种自我慰藉的另一张脸——这是值得深深凝视的。这样的四方,也像是一种对于内部的挤压方法。那么这一片区域,它原本丰盛,不知以后会不会有关于我们自己的遗留物。起点也是终点,真正诗人的话语,都存在他们记忆的褶皱里。
寂寥和自在地写作
陈言(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福建作家班学员。着有诗集《居住在南方》,随笔集《异乡的风景》,小说《苏塘》、《蚂蚁是什么时候来的》、《公元前的顾俊》,评论《从真实到准确》等。)
这一年来,我常常想到南宋史学家郑樵,想到他少年时立志读遍东南藏书楼的豪迈,青年时在时局动荡中的匹夫担当,中年时在风霜雨露和清贫中忘我的耕读和写作,晚年时徒步进京献书的壮举……
我想到他深邃的目光早已逾越了他所处的高山虚谷里的草堂,逾越了熙熙攘攘的时代,他看到了另一座山,另一条河流,另一束光线……
郑樵生前除去下山访亲友和翻查图书,多半是在山林中度过的,他听山泉、晒书、观天象,他拜农夫为师,与轻烟浮云为友,和飞禽走兽为伴。在他寂寥和坎坷的人生中,青山绿水和日夜星辰在默默地回应着他,古代的圣贤和诗词歌赋也在回应着他。
这位故乡的贤者,刻苦力学30年,漫长地修史修身。长达200卷、600多万字的史学巨着《通志》,犹如一束光芒在天边。
郑樵,似乎比身边的绝大多数人,比故乡的一花一草,也比教科书和地方志更真切地保留了故乡的声音。那声音看似微弱,看似与我们的日常生活距离十万八千里,但也许正因为如此,那声音才让我找到了人生与写作的坐标系,也让我更真切地触摸到故乡的泥土和色彩。
郑樵并不是不懂得世道人情,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但他淡忘了滚滚红尘,淡忘了喧闹的街巷,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疏远了生活。相反,他提示我们,在我们的生活之外,还存在更为重要的精神生活。在烦扰的世界中,郑樵秉承了孔子“求仁得仁”的思想。他用古老的写作的手艺来热爱生活,珍视生活以及赞颂生活。
实际上,我们的生活就是置身于书中所描绘的天地万物的背景里。同样,写作也不是单一的、割裂的状态。写作的真实性和准确性恰恰体现在他对他所处的背景的认识和超越,一如郑樵,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见证另一类真相,感受另一份自在……
生活在一座岛上
陈北(创作以散文为主,作品有散文《岛上的时光》《一个叫厚福的村子》等。)
当知道命运将自己安放在一座岛上时,我不晓得是否要感恩?或许我应该庆幸有机会感受这天地间的风风雨雨和鸟语花香,毕竟拥有一次生命是非常偶然的。但这一无意抑或潇洒的命运安排,也带给我们与生俱来的缺失与偏狭。一切与岛屿有关的地理因素,比如狭窄、偏远、贫瘠、脆弱等,都在我们的心里打下很深的烙印。它让我们一生下来就成为“少数人”,一些人因此而沉默抑郁,另一些人则因此而桀骜不驯。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努力挣脱被大海围困的窘境。
小时候,这座岛对于我们是一个自足的世界。小小年纪安天乐命,没有人提到对岸,更没有人去想岛对岸可能有另一种生活。直到有一天,我们去岛外的学校上学,看到了岛外的世界,才发现了“真相”——我们所生活的岛屿飘浮在茫茫大海上,四周被海水团团围住,一天两趟的机帆船是连接我们与大陆的唯一纽带。到了冬天,狂傲的海涛将我们所有的浪漫天真全都颠簸到云霄之外。一次又一次的敲打之后,我们不得不承认岛的欠缺——它无法以自身的力量抵御岁月的侵蚀——这种欠缺很多时候是我们转嫁给它的。
于是,我们学会了沉默、阅读和思考。几个喜欢看书、写作的朋友走到一起,成了少数人中的少数人。大家在一起谈文学、谈理想,骑着自行车在岛的东西两端来回穿梭,夜里登高望月,周末逛寺听禅,仿佛又有了一个自足、完整的天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生活在一座岛上,我们需要更多的幻想。这些年,回到老家我喜欢独自静静地沿着村道漫无目的地散步,偶尔停下来聆听从村道北边的妙音寺传来的钟声。
在荔城的日子
张晨熹(莆田市作家协会会员,创作以小说为主。)
莆田的冬天来得迟。外婆家那棵老柿子树早掉光了叶子,而我的窗外,现在还开着一捧碗莲,鹅黄色的。转眼,到莆田七年了,这个不爱下雨的城市,储存着一个外乡人最湿润的日子。
我现在住的地方,在荔园北大道一隅,远离闹市,景色很好。房间外面是一大片荔枝林,据说已经生长了百年。它们暮冬发芽,初春抽花穗,夏初就能见到一串串青色果子,再让七月的风一吹,一夜间便满园丹荔飘香了。莆田别称荔城,因为无处不荔枝,大概又以这一带的最有名。
下了班,吃过晚饭,就到街对面的公园里散步。公园的布局规划是顺着延绶溪来的,延绶溪两岸也有郁郁葱葱的荔枝林,溪流下游的园子还在建设中。一湾好水,一片绿树,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让这个公园显得特别自在。暮色四合,园子是另一个静谧且热闹的小城了。遛弯的、跑步的、钓鱼捉小龙虾的,更多是约会看星星的。常常是那一头一束黑影月下依偎,这一头荔枝树下一盘棋局将得正酣。
我慢慢行走其中,咀嚼着这活色生香的人间烟火气。
在荔城的日子,把这座城池给我的惊喜和美丽一一记在了从故乡带来的破日记本里,这样,它好像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结语
2014年7月16日,我们从三明“出发”,开始“八闽作家文学漫谈”之旅,原以为探寻文学的道路上,或许荆棘丛生,或许形单影只,不曾想,这一路上,不断有新朋友加入我们,大家的相伴成了文学之旅上最温馨的回忆。
我们一起走过八闽大地,体会福建各地鲜明的风土人情;我们一同吟诗作赋,品味作家心中的那一抹情怀;我们甚至专门拜访闽派网络作家,一起品读,一起携手走过东南快报文周刊“八闽作家文学漫谈”的十个篇章。
今天,“八闽作家文学漫谈”之旅走完了最后一站——莆田,见证熠熠生辉的闽派文学的同时,这一系列也就此完结,但我想,当一壶茶的热气氤氲升起的时候,你的心中,会想起那么一篇文,勾起你对闽派文学的向往和热爱,在领略乡土气息的同时,了解不同的文化脉络与文学思想,我相信,那便是在你回忆“八闽作家文学漫谈”的时刻。
东快记者 刘媛 福建(海峡)文艺网 吴丹/文 图由福建省文联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