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县城之夜
工人俱乐部——西门兜路段(1985年) 图片来源《莆田60年变迁》
这里的许多建筑完全从人们的视线的点点滴滴,只能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三十年前,当我带着大展宏图的少年冲动,胸怀曙光就在前头的美好憧憬,兴致勃勃地听从领导安排,从公社赶到县委机关,寄居于县城绝无仅有的一个宾馆,成为县委重要部门暂时借用的一名“临时工”。
一到夜晚,机关干部都各仙归洞了,剩下我这个外来工形单影只,唯有孤独和寂寥左右陪伴,逛街成了排遣傍晚时光的最佳选择。
夏日的白昼相对较长,下午下班至夜幕降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难煞时光。在机关食堂草草吃下晚饭后,我就开始单独行动了。有时爬上高高的县政府七层办公大楼,站在这名副其实的至高无上的楼顶上向南眺望,整个城区尽收眼底,前方全是瓦片屋顶,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恬静古朴,呈现出一派旧时土木瓦房的街坊景致。随着太阳的渐渐西沉,眼前的所有景物慢慢地被夜色吞没,最终只剩下从楼房窗户里透出的点点灯光。
有时,晚餐过后直接步出政府大门,往右一拐顺坡而下,便是西门兜了。
这个白日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县城重心,傍晚时分也显得有些宽畅寂静,只有四层高的新华书店算是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了。往左而去,右边就是旧时一层的木板店面,这时家家早已板门紧闭。对面,实验小学砖混结构的两层红墙教学楼,更是人走楼空鸦雀无声。到了拱桥头,循着从县委党校西边流淌下来的小水沟的岸路向南走去,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来到了体育场。如果是明月当空银光挥洒的夜晚,白天的体育运动场这时就变成了城区的伊甸园,隐约可见宽敞迷茫的草地上偎依着双双对对的情侣,在环境简陋文化落后的那个年代里,这已经是少男少女十分甜蜜相当烂漫的相约了。整个县城,最大的娱乐场所就只有大众影院和人民影院这两家大院了。
秋天,万物萧瑟,西风斜雨多烦人。然则,我对秋季的落日、流水却情有独钟。晚饭后,径直沿着八二五大街信步走到与胜利路交叉口处的公交车站,往左经过县政府招待所,走过已是静悄悄空荡荡的长途汽车站,再越过燕池埔口,就来到了城关大桥。这时刚好西边的太阳遥遥欲堕,木兰溪的波光映照着远方落日的霞光,一片殷红。遇到风平浪静的傍晚,我耐心地等待、细心地观察,可以看到天上、水下两个火球慢慢地靠近,又悄悄地同时消失。而当长风吹过,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恍惚看到了水中的无数精灵朝着我眨动着闪亮的眼睛。这时,我便会心潮激荡思绪万千!
隆冬时节,昼短夜长,县城的夜色和夏季截然不同。下午一下班,漆黑的夜幕就完全如影随形似的降落下来。除了昏昏欲睡的几盏路灯外,到处都沉浸在幽幽暗暗之中。我依旧独自步出机关大院沿着朦胧的八二五大街漫无目的地往前慢步。西门兜百货大楼、国营供销商店大门紧闭,县政协办公楼对面几家低矮的个体店铺主人也在昏暗的灯光下拆摊收货。白日里车来人往繁华热闹的城街,这时已变得异常的冷清寥落。一阵寒风吹过,从西门兜通往工人俱乐部的街道两旁高大挺拔的柠檬桉摇来晃去,枯枝黄叶沙沙地撒落下来。从外贸局围墙里伸出来的梧桐枝也随风摆动,那宽大的树叶更如捣蛋鬼一样,飞飞扬扬地在夜空中飘零,有时又突然加快速度从耳边一划而过掉在地上。下午,经清洁工打扫过还算整洁清净的街道水泥路面,这时又满是残枝败叶凌乱不堪。稀疏的路灯忽闪着蓝光,树叶婆娑揺弋,灯光树影迷离扑朔。
在劲风的吹拂下,路面上剧烈滚动的枝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变成了顽皮的捣蛋鬼。这时,虽是走在一县之城的街道上,也恍若落魄荒野一般。
寒冷的夜晚,饥肠辘辘,寒意倍增,想要找个小吃店吃点热汤御寒,自仙游宾馆寻寻觅觅走到至喜亭一无所获,折回来又走到城内街,终于找到一家小饭店,买了一碗五角钱的汤面算是走运。离店时看看手腕上的台湾表,才过晚上九点,但街道上已是空无一人。
三十年过去,沧海桑田。西门兜古朴典雅半圆形的百货商场拆旧建新,鸟枪换大炮,高度长高了十倍,小商场变身成为商、住一体化的摩天大厦。新华书店物是人非,先前的庞然大物消长成现在的小不点,书店更名为烘焙店和烧烤城,其中原有摆放的精神食粮换成休闲食品。
或将在不久的将来,这里的许多建筑将完全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旧时仙游县城的点点滴滴,只能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傅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