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
巍巍壶公山,雄踞兴化平原之上,她发端于远古,逶迤在南疆,襟百川而控三湾,携兰水而开邑埠。自唐至今,无数墨客骚人为之长吟低唱,多少志士达人凭借这个舞台,演绎出可歌可泣的壮丽史剧。瑰丽的景色激发了诗人的灵感,而名人的歌咏又造就了神奇如幻的意境。
壶公山,是一座神奇的仙山。
早在唐光化年间,莆邑诗人徐寅,捷足先登攀上壶公山之巅。他说:“昔有陈、胡二仙,隐迹兹山,其后羽化,乡人尊而庙之。”在这位诗人眼中,郁郁葱葱的壶公山上,住着两位眉毛修长、衣冠飘逸的神仙,一位称陈仙,一位叫胡仙,他们放浪形骸,往返于壶公山、九华山之间。他们时而掩卷狂歌,时而品茗博弈,面对山下喧嚣的市井,发出一连串轻声的感叹。
同是一千二百年前的晚唐,莆田还有一位官居“四门博士”的诗人黄滔也为壶公山隽秀的景致所迷恋,他说:“古老相传,古仙姓陈名壶公,于此山成道,因而名焉”。这位33岁才独自离家,赴京应试,直至56岁那年考取进士的举子,并不像人称“锦绣堆”的写赋高手徐寅那样浪漫,黄滔确信壶公姓陈不姓胡,陈仙孑然一身,隐居在壶公山之巅,尔后化作一缕轻烟升天。“八面峰峦秀,孤高可偶然。数人游顶上,沧海见东边。不信无灵洞,相传有古仙……”黄滔歌颂壶公山的诗篇,传诵千年,犹如一曲悦耳动听的旋律,久久回荡在历史的空间。
五百年后的明朝,莆邑另一位诗人黄仲昭,他凭借史学家独特的目光审视壶公山,引用旧经论证:“昔有隐者,遇一老翁于绝顶,忽见宫阙台殿,似非人间。翁曰:‘此壶中日月也。’后人因以壶山名山”。黄仲昭伏案疾书,笔锋如椽,洋洋洒洒,都化作《八闽通志》波澜壮阔的画卷。藏书楼散发出阵阵书香,一幅苍白的面容,缓缓地从窗前掠过,他仿佛望见到汉代那个飘逸洒脱的老翁,他携带偌大葫芦,变幻出万千世界。
“方壶久伏海中洲,涌出高山不计秋。峰山今犹蚝带石,穴边时有蟹寻湫”。宋代诗人柯应东一气呵成,写下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句。千载之后的人们,仍然在壶公山下青垞村的荒坡上,掘到海泥层和粘连海蛎壳的礁石,以及许许多多的船板残块和古瓷片。考古爱好者由此推断壶公山原本系二亿年前地球造山运动的产物。
风卷云舒,激起澎湃的溯汐,历史与现实蜿蜒交替,似乎止住了躁动,只有山顶突兀的峰峦,执著地刺破天穹。看来,历史上壶公山这一桩古老的悬案,孰是孰非,只有留待后人去考证。
莆田民间百姓更为津津乐道的是:明代状元郎柯潜少幼顽皮,读书不尚用心,可是,一日偶从西湾窥见壶公“山神”的真容后,聪明花顿时怒放,金銮殿夺“一甲一名进士”桂冠的传奇故事。“此山相见明双瞳,作诗琅琅写真衷”。明代莆邑监察御史朱制把这一神话用诗的形式表达出来。
壶公山,钟灵毓秀,别有洞天,是供世人旅游的风景奇山。“石壁峰头云漠漠,碧溪湾下水漪漪。”“白水一陂浮鹤背,青田千里叠虬鳞。”壶公山的风光,并不逊于太姥山、冠豸山,只不过偏处东海一隅,无人相识罢。壶山有八面,面面所视,各得佳景。漫步在金碧辉煌的凌云大雄宝殿,随手可以触摸到千年古刹“灵云岩”遗存;徜徉在碧波荡漾的放生池,纵情想象五百年前,莆籍兵部侍郎郑岳、刑部尚书林俊等一班文人雅客,乘扁舟,击水“醮月池”之逸情。
壶山之巅,有天池、天井,洞其幽,深不可测。相传古代有乡老往洞里倾入一筐稻谷壳,数日后这一筐稻谷壳竟在湄洲湾海面上漂浮。“井底有泉通海眼,山中无地著埃尘。”这是明代莆田县主簿郭真笔下的景致。
壶山之北,有蟹井,出没小双鳌,天旱祈雨,古代莆田县令以一根稻秆相逗引,唾沫生之必云雨致焉。
壶公山腰,有摩崖石刻“极高明”,与天争功;山南汉代遗址“三台石”,象征三种吉祥物。还有灵云殿内那奇妙的“无蚊禅房”,春暖夏炎,一蚊莫侵;唐代法师训虎之处“虎邱岩”,峰岩峻峭,古树森森;更有醮月池中的“无尾田螺”,壶公常年饮用的一泓仙井,都在诉说天公造化之神秘。民间相传:一日,胡仙有雅兴,令鸟鹊传信,邀请隐居在九华山燕子洞的陈仙来桃花坞下棋,山脚下蒲坂村一樵夫在一旁观棋,竟迷失了归途。“壶仙一去无踪迹,满眼飞花复西东”。明代莆籍户部员外郎陈中如此描述。
宋人谓壶山有五奇:一奇盘陀石;二奇法流泉;三奇濯缨沼;四奇石壁峰;五奇碧溪湾。这是大自然的恩赐,鬼斧神工,得天独厚。
“林下高僧睡得牢,春风几度到园桃。”这是对壶公山春天的礼赞;“夏潦欠收犹浩渺,壶山近看更崔巍。”这是对壶公山夏天的欢歌;“秋高岩溜白,月上海波红。”这是对壶公山秋日之韵律;“依依壶峤草树变,蔼蔼海门烟多微。”这是对壶公山寒冬之渲染。
壶公山,还是一座人文资源丰富的历史名山。
后晋开运六年,南唐在泉州置清源军,壶公山就渐为兵家营垒之地。唐末叱咤风云的两位霸主留从效、留从愿在这里屯兵扎寨,威震八方。“双旌牧清源,吟看壶山翠。”从此,开创留氏兄弟统治闽中、闽南十七年的历史。
宋代,壶公山又因为帝王将相而名垂史册。宋德佑二年,元兵大军南侵,铁蹄踏处,寸草不留。左丞相陆秀夫、参知政事、闽、广宣抚使陈文龙、枢密副使张世杰、同签书枢密院事黄镛等护卫宋端宗皇帝驻跸在壶公山白云院。兴化府保卫战中,陈文龙手制两面大旗:“生为宋臣,死为宋鬼”令敌酋闻风丧胆,壮士的鲜血染红了壶公山上的杜鹃花。
元末,政局靡乱,“风雨压城城欲摧。”莆邑名士宋贵诚、方时举等二十二人结“文会”于壶公山麓。这批懦弱的书生,用自己独特的形式诅咒黑暗,盼望光明早日来临,他们血泪和诗,笔锋犀利,悲壮、不朽的诗篇至今回荡在青山涧水之间。
明末,吴三桂引清兵破关南下,唐王被掳,血腥恐怖笼罩兴化大地。面对强悍的清兵,南京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朱继祚偕兵部尚书黄鸣俊奔回家乡,联络林兰友、王忠孝、余颺、林嵋、郑侠等名士在壶公山麓高举反清复明旗帜,联络陈经邦孙子陈钟岱以西岩别墅为联络据点。
清代,又有黄滔后裔黄濂,号称“十六皇帝”。在壶公山揭竿起义,杀贪官,除捍吏,劫富济贫。
土地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秘密党组织,在壶公山麓点燃火种。邓子恢、陈国柱、陈兆芳、吴承斌、曾镜冰、黄国璋、苏华等一批革命志士活跃在深山密林。红旗猎猎,飘扬在宝胜寺上空,烈焰熊熊,映红了木兰溪水。经过数十年的浴血奋战,壶公山终于回到人民的怀抱。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千年壶公山,岂不是因有仙而名吗?岂不是因为深沉的文化底蕴而灵韵生动、气象万千的吗?林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