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味的诱惑

　　家乡物产丰饶，土特产尤多，“兴化桂圆”，“华亭橄榄”，“度尾文旦柚”，特具地方风味，名闻遐迩。春夏季节，木兰溪两岸枇杷熟透，荔子垂珠，龙眼飘香，漫步走进果园，阵阵果香扑鼻而来，未曾入唇便自垂涎欲滴。难忘的是沿海乡村三餐蕃薯混煮大米的“蕃薯粥”，配上菜肴是海滩上拾来的“白螺”、“花蛤”、“螃蟹”以及祖传腌制的“菜补”、“芥菜腌”，美滋滋的鲜猛可口，农民自诩其味之佳，皇家似亦难觅?乡人种蕃薯吃蕃薯说蕃薯，带着浓浓蕃薯味的口音渗进普通话，常使一些外地客人听来费懂，但乡亲们却对蕃薯味的乡音怀有深厚感情，即使远出他乡，也会循着乡音聚拢而来，交谈厮认，倍感亲切。甚至飘洋过海，也喜欢带些具有“乡味”的土特产外出，似乎这“乡味”之中，有一种永难忘怀的血脉情缘牢牢地牵挂着乡人之心，难分难舍。去年，几位回乡探亲的台胞，临行时什么也不带，只带走几瓶家乡自酿的“蕃薯酒”，越过海峡，与在外的乡亲们共享思慕已久的“蕃薯酒”的醇醇“乡味”。“一杯今日洒，万里故乡心。”他们说：别看这乡土气息浓浓的“蕃薯酒”，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

　　当然，乡味并非莆仙才有。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土生土长的土产“乡味”。全国各地，乡土习惯不同，甜咸苦辣“乡味”各有差异。走出八闽，许多地方嗜辣，祖籍湖南的毛泽东喜欢辣椒，说话就带有辣味很浓的口音。蒙古草原成吉思汗的后裔们喜爱羊肉膻味，取下随身佩刀，切开羊肉红烧，一块块往嘴巴里送，食后双袖一抹，膻味薰人的“乡味”也随他们漂泊的行踪到处流浪飘荡，不问也明白，闻其“味”便知其人乃何方人氏。听说，大西北秋季草盛羊肥，正是吃羊肉的季节，浓烈的羊膻味香飘大漠内外，酿成了最具地方特色的民族“乡味”。今年六月，我与友人赴晋旅游，看见大同等地街上“骨头食铺”甚多，在饮食店门市高挂“猪骨头”、“狗骨头”、“羊骨头”、“牛骨头”的招牌下，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飘出来香喷喷的骨头味，许多食客精神抖擞地啃着骨头津津有味，谁会领会此中骨头味的妙处呢?目此情景，使我想起太行山老区一批干部南下福建，他们总忘不了家乡的“北方口味”，每逢节日，自己动手，煎“烙饼”，包“水饺”，重温“乡味”的乐趣，其享受“乡味”时的雀跃和满足，无异是回到阔别的故乡一般高兴，可见人们对“乡味”的痴恋之深!

　　《晋书》记载：齐时张翰在外为官，一日见秋风忽起，触动了对故乡菰菜莼羹鲈鱼脍美食的思念，遂命驾而归，理由是“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中吴记闻》记录了他所作之歌：“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刘延玑在《杂园志》中记载他自己由浙东观察副使奉命引见时，渡黄河至王家营，见草棚下“油炸鬼”，就在马上取了一条吃起来，路人和同行人看见，偷偷地笑他不顾鞍马仪从的广场当众，堂堂官员自己手取“油炸鬼”往嘴里咀嚼，岂不有失官者威仪体面?他坦然自我解释说：  “殊不知我离京到浙江已有十七年了，一见河北风味，不觉狂喜，未能自持!”如此说来，离乡的久远，地位的显贵，并不能阻挡和断绝对“乡味”的永远情结，鲈鱼之美，油炸鬼之香，使为官者或“命驾而归”，或“不觉狂喜，不能自持”，浓浓乡味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诱惑力!

　　哲人庄子说过：“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天地万物，昭昭亮者如日月之光，灿灿艳者如彩霞之美，皓皓白者如冰雪之洁，郁郁香者如芝兰之馨，均在不“言”不“说”之中被人见识而知其“美”而明其“理”。人世间，生根于乡土的“乡味”，也一样需要人们去感知和破译蕴藏在“乡味”深层的极其深刻影响人的思想感情的烙印，发现和领略地缘人缘关系所形成的此地独有他乡所无的历史传统的“乡味”所具有的人间真情的内在联系和永割不断的牵挂，我辈正是从如此“成理”的真情中感受到“乡味”的弥足珍贵的“大美”，感受到一颗颗脉脉跳动的爱我故乡爱我同胞的至亲至爱之心!郑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