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达:生活永远是艺术的源泉
我的家乡福建仙游东屏山,是著名古典人物画家李霞先生的故里。小时候,除了受李霞、李耕国画艺术熏陶和传承外,更重要的是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农村生活经历,从而铸就了我那风格独特的乡土现实主义国画艺术。
童孩时热衷于玩泥巴、捏泥人,用瓦片在砖场上画牛画车,少年时除了爱好画画外,还有在池塘水沟里捞鱼和攀树骚扰鸟巢的淘性,时而被父母训话挨揍。青少年时,使犁舵耙、插秧车水、上山砍柴,频繁的农活磨练了一身生存技能。月光皓洁的田野,蛙声嘹亮,伴随着人们辛苦劳作后的愉悦交谈,更加展现农耕时代农村人气兴旺的景象。还有那父老乡亲朴素的情感,谁家要是宰了猪羊,忘不了给近邻赠送一些肉;谁家要是娶了媳妇,也忘不了请乡亲们喝喜酒,礼尚往来,保持和睦亲热,彼此互相关爱,或为他人采个药材,或赠送几根葱蒜,虽然物廉价低,却表达出劳苦人互相挚爱的情怀。“公社化”时,时常有人因为争工分而闹得面红耳赤,懒惰的人干活时候坐在田头抽长烟,评工分时却遮挡着灯光说大话。人多话语多,生产队变成“怨憎会”。成份好的人可以壮着胆子出来闹单干,出身不好的人规规矩矩也要无辜受罪——“背后煽风点火搞资本主义复辟”。责任制后,各归各的,大家捲起裤腿拼命干,春耕耙地、夏收夏种、秋收冬种,谁也不肯输给谁,搞得有声有色,再也用不着互相依赖、互相责备、计较得失了。随着阶级成份论渐淡,许多“敌人”变成朋友,“冤家”变成亲家,农村呈现出一片和谐景象。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发生沧桑变化,有作为的人都往大城市跑,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剩下来的却是“三八六一九九部队”,以往农村热热闹闹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了……这些已去的农村生活,给后来居家乔迁县城的我留下了美好的眷恋,也为我的绘画创作提供了无限丰富的素材,创造了优势条件。从而养成了观察生活、提练题材的习惯。我善于从现实生活中那些极为普通、平淡、被人不屑一顾的情节、场景、形象和表情中,通过由表及里、从现象到本质、从形象到概念进行反复思考和分析,努力从中提练出富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和形式语言。一旦动了激情,就趁热打铁着手创作,收到良好的创作效果。我深深地感悟到,没有那段难以忘怀的农村情感生活,也就没有对现实主义艺术的热忱,我的绘画创作就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文化语境自由宽松,随着西方现代艺术的涌入,美术界有场“回归艺术本体”的讨论。有些艺术家对以往的“政治化艺术”开始质疑,主张艺术的独立性和非功利性,不受政治干预,不承载着“成教化、助人伦”的任务,艺术的价值在艺术的自身,除了通过特定的语言表达一种感觉之外,不负担其自身之外的任务。潮热时还有“艺术与生活无关”、“艺术家不需要体验社会生活”、“绘画本身就是体验生活”等说法,主张只有为艺术而艺术、为形式而形式的艺术才是“纯粹”的艺术。
生活是不是艺术的源泉?艺术家要不要体验社会生活和反映生活?艺术作品要不要有表现内容?要不要遵循客观规律?要不要宣扬真善美?要不要承载“成教化”的价值意义?等等等等,是是非非,众说纷纭,何去何从,似乎一片茫然!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沧海桑田,桑田沧海。作为从民间出来的画家,现实主义就是我的创作方法,绘画创作的优势就在于有丰富的农村生活感情和素材,可是在新的时尚潮流下,似乎变得一无所用、前功尽废。
我认为,纠正了一个极端应该防止跳向另一个极端,主张艺术的独立性和非功利性,尊重艺术家的精神自由和人格独立,不作政治的传声筒,这并不意味着艺术不要宣扬真善美,不承载“成教化”的任务,不意味着艺术要剥离生活,因为这也是艺术家们的自由。归根结底,是艺术家要不要道义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的问题。追求艺术形式语言的独特固然重要,但是,没有生活内容的艺术形式就象没有内核的空壳,失去了主体。宋代的命题画、上世纪现实主义主题性创作,熔生活、文学、思想、技巧于一炉,其作品感染力流传至今不衰。显然,这样的艺术内涵要比为形式而形式的所谓“纯粹艺术”丰富得多。
虽然,中国传统绘画强调“心象”、“情象”,强调主观意识情感表达,强调大胆浪漫。但是,意识是人脑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心、情也是人脑对客观世界态度体验的高级心理现象。心理学研究表明,客观现实是人的心理活动的源泉,是推动心理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人的心理活动的一切内容都可以在客观现实中找到依据,脱离客观现实便丧失人的心理。所以,一切主观情感、一切激情、一切抽象的图象、一切浪漫主义的思维活动都是来源于客观世界的,正确的主观情感与客观世界是没有多大矛盾的。根据这种原理,我们认定客观生活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源泉。
我一向注重生活,遵循的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善于从生活中抓捕神情意趣的情节、场景和形象“瞬间”,来表现社会生活、反映时代精神。《金秋时节》画中一老农民正在拨打手机联系柑桔销路的情景,真实地再现老一代人在科技信息迅猛发展新时代中的精神面貌和生存状态。这个老农的形象瞬间就是我从现实生活中抓捕到的。《农村乐队》中的几个老村民在悠闲自得地演奏民乐,主唱者老太婆有节奏地敲打啤酒空瓶,对着掛在老树枝头上的扩音话筒咿咿呀呀演唱,有声有色,是我亲身参与乐队演奏所发现的生活现象。《一回相见一回老》中的两位老迈龙钟的老人相见时震惊、陌生的表情透露出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催人老的人生感叹,也暗示了年轻人应当珍惜光阴、少壮须当努力的精神。这个题材是我对人生所感悟,把概念压缩在一个典型的情节形象里来表现的。《较量》中的两位老村民趁着晌午在槐荫下对奕,一胖一瘦,一个紧张,一个轻松,一个挚着,一个自在,形成对比,我还故意画一只小狗躺在旁边睡觉,增添了生活意境的效果。《少小离家老大回》,一位聋态老人依着竹杖,在柴门下吃力地倾听小童呼喊,一只小狗闯出对“陌生客人”吠叫,表达了久别返乡,光阴流逝的人生感慨。画面朴素自然且具生活气息。我不是对唐诗的图解,而是对贺知章诗意的再创作。《村童闹学》中的淘气学童抚弄正在打盹中的老师,题款“昔日阿瞒多任性,终是中原一健儿”,启示综合素质教育的必要性。《江南春早》中一位老农驯牛平田,一群八哥或蹲在牛角上,或在泥巴上啄虫,更感春耕溶田时春意盎然的景象,这也是我亲身经历的场景。《活渔换古酒》中的渔翁与酒老板投机取巧神态,题上“假酒换毒鱼,赢家又是谁?”揭示了市场交易中存在着造假欺骗,自食其果的弊端。这是从概念到形象的思维而创作的。《人间自有真情在》画中温家宝总理安慰着汶川地震受灾儿童,其重点是人物表情的刻划,尽量达到惟妙惟肖,表露出激情入画的真诚,这不是为领袖人物歌功颂德的重演,也不是为政治做传声筒的虚假粉饰,而是发自内心情感的呼唤。还有《青青河边草》、《垃圾寻宝》、《十五贯》等等作品,都体现了热爱生活、表现生活,以情入画这一基本创作准则,也诉说了在当今时尚潮流下,坚持现实主义的艺术主张。
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是多种多样的,有写实、写意、抒情、象征、比喻,甚至抽象的等等。我认为,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人物大动作和豪言壮语的华丽词藻,不但不能感染人,反而给人以一种无病呻吟、华而不实的厌恶感。而让形象、情节和表情说话,自然、朴素才能令人信服。我在《美术》杂志上发表《以求实精神弘扬现实主义》的论文中说:“艺术家对生活、对社会、对人的理解和感情,压缩在一个典型的情节形象‘瞬间’里,表面上只是具体情节、场景、形象的罗列,没有直接特地去指点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实质上蕴含着情感意识,只是艺术家故意地把情感隐藏起来,让读者从中领悟到思想感情……体现了现实主义的艺术魅力和真实性品格,也说明了现实主义对情节性写实手法的偏爱,它的浪漫主义思维活动都是紧扣着现实生活而展开的,也不会偏离生活太远”。我的绘画创作是建立在自己坚实的理论基础和艺术见解上的,我是怎样说的,也就怎样画的。
在多样化的艺术百花园里,轻视体验生活的画者多之,没有情感、缺乏意识的自然主义作品有之,脱离生活、内容空洞、以抄袭、模仿他人艺术形式取代“创作”的形式主义作品滥之,我认为,我的作品之所以能具生活气息为人们所喜欢,正是因为我在纷纭复杂的话语喧嚣中保持自己的清醒和自觉,不为时尚潮流所左右,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我坚信,关注生活、表达生活感情的艺术道路是永远不会错的,生活永远是我的艺术创作源泉。{nextpage}
师古熔今更传神 ——李耕画院院长李清达的国画艺术
在我一生志趣文学的过程中,荣幸结识不少莆仙文朋画友,有的画艺正如日中天,光彩四溢;有的早已功成名就,驰誉画坛,李清达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成就骄人的著名画家。
数十年间,清达守望中国画,守望传统艺术,三番五次的接触,我觉察到环境变了,条件变了,眷恋乡土那缕难以割舍的情思丝毫没有变,绘画艺术明显有了飞跃的变化,作品里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区域特色更精彩,更有魅力。作品题材从早期的道释、仙佛、高士,如《观音》、《八仙》、《群仙祝寿》、《十八罗汉》、《弥勒佛》、《正气浩然》等,转型以多数反映改革开放以来农村时代风貌,民间生活轶事,社会焦点现象和群众喜闻乐见,极富生活情趣的作品,如《光明行》、《农村乐队》、《看古戏》、《较量》、《三八六一九九部队》、《嫁不出去的女儿》、《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以艺术的形式,表达人们响往光明,追寻生活情趣的诗情画意,建设富丽家园的美好愿望。更为突出的是紧紧把握时代脉博,创作反映抗震救灾,众志成城的民族精神、大爱情怀、领袖与人民心连心的主旋律,大主题的作品,如《老百姓的故事》、《人间自有真情在》、《难忘的情结》。
他从乡土走出,带着东屏山人的纯朴与活力,带着五彩的希冀与期盼,数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如今,他已带回一片田野密集的春雨,滋润他一生的国画生涯。清达的国画风格也追寻创新,师古熔今,善于在保持传统笔痕墨韵的基础上,以情入画,以意入画,大胆运用混墨、燥墨转向飞墨的墨韵艺术技巧,巧妙地吸收印象成份,塑造了水墨人物,致力探索中国画创新的新路子。他在传承传统线条运用上更注重以线为体,以墨陪托,人物衣纹、空间意境、氛围营造无处不体现线条的艺术感染力。而且对雄浑,深沉的黄土地孕育的西北“黄土画派”的人物刻画,特有的性格和气质有着精细的研究。
他从乡土走出,走向全国,考察浏览许多大川名岳,历史胜地上海、深圳、江苏、福州、金门,为嘉定市博物馆绘制讴歌民族不屈精神的历史画面。《嘉定三屠》、《苏州诗会》、《江南茶乡》等受到专家的肯定和赞许。
“真情流露自成文”,创作中他有感而发,有感而抒,不放弃美术创作理论的总结和探索,写了20多篇绘画理论和探索文章,分别登载在《美术》、《中国书画》等杂志,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而《李耕国画的历史定位与发展趋向》、《关于弘扬李耕国画艺术的思考》更富本土特色,是引领研究李耕画艺和弘扬仙游画派的好文章。
清达先生以传统国画艺术与最广泛的民众需求相连,作品进入千家万户,入驻海外异邦。靠的是“让作品讲话”,我十分赞同这句话。评价作品、鉴赏作品,一切凭实力,凭社会效应,凭群众口碑,以画艺、画品定位。一位评论家说:艺术不应为某些驱使所诱惑,也不为物质名利而生存,尚若艺术只是为了获奖,炫耀,营利,那么这种艺术必然会渐渐枯竭,直至消失。一切优秀的美术、书法、诗词、歌曲、电影、戏剧、文学作品,将经受时间的验证,世人的评说,永葆艺术生命,千秋万代流传。
数十年来,他在“国画之乡”这块沃土上默默耕耘,艰辛创作,经受住了大浪淘沙和岁月的考验,其艺术魅力愈久愈真,愈久愈负盛名,作品多次入选省级及全国性美展。《钟馗嫁妹》获全国“中华杯”国画大展优秀奖;《岁月如歌》获“第三届中国画家学术年展”优秀奖;《少小离家老大回》获“全国明星杯国画大展”铜奖;《一回相见一回情》获“全国第二届老年书画展”金奖。《中国当代美术家人名录》等多部辞书载入他的艺术建树。
清达虽然年逾花甲,正是他创作旺盛的“花季”。作为李耕画院院长,应肩负重任,立足本土,带领画院同仁传承和弘扬仙游画派精华,沿着“两李”走过的艺术之路,以“民间是我的艺术摇篮,生活永远是我的老师”作为艺术创作的座右铭,潜心研习,勇于探求,开拓一条属于自己的艺术之路,我相信路上不期会得到鲜花和掌声。 (张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