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有条铺在海里的跨海路
一
就这么定了,明天去草屿岛。这是9月19日夜里8点下的决定。
但还是习惯性地查阅了手机上的天气信息,9月20日有雨。而就在19日夜里11点起,市区的确下起了雨,我心里不免犯了嘀咕:明天还能跨海出行吗?
自然醒来时,已是20日凌晨5点40分,离原先与同事说好的5点准时出发,明显地“失约”了——事先了解到那片滩涂凌晨四五点开始退潮,上午9点30分之后开始涨潮,我们看不到凌晨的退潮,总得赶上涨潮作些“弥补”吧。
“他大概也是睡了个好觉!”匆忙洗漱中,我来不及打电话催他,在楼下早餐店提了两份豆浆、菜包和茶叶蛋,在赶去接他的路上,付款、发微信语音、打电话,把同事从睡梦中叫醒。已经入秋的天气,加上昨夜下了点雨,清爽的天气把忙碌一周的人们深深地留在了双休日的睡梦里。已被“洗礼”过的空气,完全释然了我对出行下雨的担忧。
在车上,我们边吃早餐边聊着要去的草屿岛。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岛?熟识的人都没有去过,我们此行对它的了解全是来自少得可怜的网搜条目。幸好在“高德”地图的领航下,我们顺利进入草屿岛所在的北高镇汀江村。从莆田市中心到汀江村,二十多公里的行程花了五十分钟,从宽敞笔直的大道转入狭小弯曲的村路,咸鲜的空气和清晰传来的胎噪声,我这才意识到,平日里工作生活的城市环境还是有点闷和嘈。
村里大楼小房都有,新楼旧屋参差其间,很难找到一块适合停车的场地。问了早起的村民“村部怎么走?”目的只有两个:先找个地方停车,再就是需要找个村干部来带路作个向导,但最终都没能如愿。在仅够一辆车通过的“T”形路口,一块不起眼的手写牌“心海祠→”,把我们引向了最终要去的草屿岛,印象中那少得可怜的资料中提到草屿岛上有座“心海祠”。
沿着这条不再分叉的水泥小路,五分钟的弯曲绕行后,在一段缺失树木和土坡墙阻挡的当口,滩涂中的一座小岛屿和之后的小塔突然映入眼帘。刚刚还是村庄村道,转而就是宽阔的天地一线,“柳暗花明”的感觉总能让人为之振奋。“应该就是那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出声来。
二
在一个“7”字型的转折点,车辆有了停泊点。开门下车,扑面而来的咸鲜风让人头皮一阵阵地紧缩,人也精神抖擞起来。环顾四周,除了身边两后侧的来去路和小山丘外,早晨7点过后,这里看不到海,已经退潮了。从天空到地面,全是灰色调,只不过地面灰度更深。一条灰白S型水泥道从脚下先是下潜再是上浮,延伸到全灰地平面中的一座小岛。
我的同事迫不及待地走在前头,寻找新鲜的取景点。两个人穿的都是凉鞋,湿脚湿鞋根本不用管顾,唯一要注意的是水泥路面还抹有滩涂泥,说不定这些“土浆膏”会让你不经意地滑了一跤。“为什么要乱照,然后随意地传到网络上去!”我刚下坡边走边拍周围的“宽阔”,被这一句像是责备的言语不自主地叫停了手机拍摄。从水泥路下来的右前方最初的几块滩涂田里,一位正在弯腰挖泥的中年妇女发出了“第一声问候”。“原来没有海水的田是这个样,新鲜!”我真心地回应了她的“责问”,我想很可能是她家的滩涂田靠岸边,近水楼台,所以经常被游人拍照。她的小腿肚全没在了泥里,双手和下半身也“染”成泥色,唯有花格子衬衣和彩色圆锥斗笠,让这片泥海“醒”了过来。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掌并排着朝内,垂直向下插入泥田里,像挖掘机一样,看得出,动作是缓慢却有力。“不能太快,那会容易伤到手。”她挖出一大块泥,随后熟练地把泥摊分散开,有时能从泥中翻出长条状的带壳的东西,从壳中吐出的白肉,东南沿海人都认得出这是海蛏。“劳作了一个小时,全在这三盆里。”她直了直腰,然后转身指着身后被她翻过的面积,而在她和我之间,还有好几倍于她翻过的面积等着她去“耕作”。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早,要不要买点蛏?”中年妇女发问,我赶紧答应说等我从岛上回来了再买,现在提在手里不方便。当我们一个小时后从岛上回来时,这位中年妇女已经收工离田了。1斤10元的“毛价”(蛏大小不一,但已用海水清洗去大部分泥),应该比市区零售价便宜不少,这是我们后来在村里与村民聊天中得知的平民价。
沿着水泥路继续往岛的方向走,左右的蛏田和挖蛏的村民渐渐少了,路两旁撬海蛎的人倒是多了一些。一个小罐,一把扁平锥和一个竹篓,就可以撬海蛎了。在水泥路边沿上,“长”满了厚厚的海蛎壳。看惯了菜市场里抓起一个大海蛎壳撬挑海蛎的场景,没想到海边人撬海蛎是那么地随意,轻易一撬一挑一投罐,而整块海蛎还是留在原来“生长”的位置。我尝试着去撬,不是撬到空壳就是把里头的海蛎撬烂了。“这些都是小海蛎,纯野生的,不用花钱,我一有空,就过来撬一些回去!”一位大妈来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成半罐。“现在有了这条水泥路,我们轻松便捷许多了。”
轻松什么了?又便捷在哪里?这位大妈向我们讲起了这条路的前世今生。
我们现在脚下的这条水泥路,显然是铺在滩涂田上的。海水退去,660米长、4米宽的水泥跨海路便显现出来;而涨潮时,它便隐没在海里,难觅踪影。从1999年起,村民们为了实现安全、快捷到达6000亩滩涂养殖区的愿望,萌发了修建一条通往养殖区中心地带——草屿岛的跨海路。但前两次修路都被涨潮的海水冲毁。第一次是1999年3月,村民从附近山上打下石头、挑到海边,一筐一筐地投进滩涂,刚修到一半,一场大潮来袭,垮了。2002年5月,大家再次出钱出力,这次不仅投了石块,还将长长的大条石垫在路面上,再在上面铺上一层水泥,较薄。“那时路只有一米多宽,仅够步行。”挖海蛎的大妈说,没多久还是被海水冲垮了。第三次修路是2012年,这次筹集了更多资金,用租来的挖掘机采石头、雇来农用车运石头,趁着白天退潮的几个小时,把成千上万车石块填进了滩涂里,垒出了4米宽的路基。接下来是浇筑水泥,用的是高标号水泥,铺了20厘米厚;浇筑水泥桥板时,水泥一次次地被海水冲掉,直到第5次浇筑才成功。600多米的水泥路面,前后花了3个多月的时间才铺完。
如今,我们在这条跨海水泥路上可以看到摩托车、三轮车、小轿车轻松进出草屿岛,滩涂养殖户们可以便捷地在路两旁劳作和装运一天的收成。
登上草屿岛,心海祠、心海殿、宗教人士朱慧虚墓地、航标灯塔以及离岛不远处的海礁上一座明代“三一教”教主林兆恩及弟子建造的塔仔塔,这些人文景观像一个长者意味深长地讲述着这个小屿的岁月留痕与现今生活的真实写照。站在航标灯塔旁,抬目东望,退潮时,千亩养殖劳作的影像让人心潮澎湃,跃跃欲试;涨潮时,辽阔海面船只来往,马达声浪飘远,也是收获神怡心情的好去处。
三
“赶海”回来的我们,特意在村里寻找现代海村的变化所在:新建成并投用的民房、学校、村部、教堂,还有正在打通的环村路,总在不经意间展现了村落的今昔变化;而道路的整洁、太阳能路灯的安装使用、行道树的种植、门前垃圾桶的配备,总在点滴间阐释了村民的美好生活质量在不断提升。
据后来从市区赶回村的村支书和村主任介绍,他们已邀请著名的设计单位对村落的远景进行了规划,滩涂养殖和海岛乡村旅游是未来村里的经济“双引擎”。而在此次先行探路的我们看来,连接草屿岛的这条跨海路,潮退潮涨,现和隐的交替,潜藏在忙作身影背后的艰辛和喜悦,才是最能平复城市人浮躁心情最好的美丽画面。或许,草屿岛上的心海祠、心海殿的“心海”取名,正逢此意。
大约上午11点半,当我们再度来到跨海路时,路已经消失了,消失在灰色且浑浊的海水里,随同消失的还有那千亩滩涂养殖田和已上岸的劳作人,一条不知何时归航锁在岸边的渔船正在海浪涌动下沉浮。此时空中飘起了雨,饥肠辘辘的我们,已把这雨当作最受用的“接风洗尘”!晚报记者 岳剑锋 傅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