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中异端”林兆恩
□李福生
林兆恩（1517-1598年），号龙江。莆田县城内赤柱巷人，他家是明代兴化望族，科甲世家、书香门第，明代祖辈几代出了11位进士。到了林兆恩时，家族势力显赫，家庭经济殷富，文风鼎盛，著作颇丰。林兆恩出生于这样的官宦、书香家庭，承家学渊源，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埋头攻读诗书，16岁时，“文窃始通”，18岁考中秀才。此后，继续深造，精研儒学，立志以先祖为榜样，修身立业。第一次他到省城参加举人乡试，他是充满信心的，结果事与愿违，落第返乡。第二、第三次均名落孙山。这对于学富五车、醉心科举功名的林兆恩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30岁时，即嘉靖二十五年，林兆恩再次赴省城应试。出乎意料的是竟再次落第。
踌躇满志的林兆恩在多次落第的沉重打击下，心灰意冷、失落、迷惘、绝望。他在彷徨、苦闷中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归咎于“自家命运不济”。之后，他决然摒弃科名，转而出入佛门道观，遍游名山大川，到处寻师访道，追求个人精神解脱。经过五年的彷徨、思索，林兆恩在广泛接触三教九流的过程中，对当时儒道释三教的神圣性产生质疑。
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林兆恩遇到一位特殊人物，他就是已经得道了的卓晚春（后代信众称之为“卓真人”），由于他的点化，林兆恩才看透世情，开始潜心研究道家思想，他“锐志于心身性命之学，遍叩三门”，“数年间，如痴如醉，如颠如疯。凡略有道者，辄拜访之，厚币之，或懈逅儒学玄装，虽甚庸流，亦长跪请教”。他广泛接触三教九流，经过五年深入研究，对儒学、道学、佛学都极为精通。卓晚春是林兆恩的启蒙老师，经过他的点拨，认识到原初的儒道释三教的宗旨是一致的，只是侧重不同而已，孔子、老子、释迦牟尼之后的儒道释三教逐渐偏离原来的宗旨，越走越远，产生种种弊端。因此，他主张要追根溯源，恢复孔子、老子和释迦牟尼时期的儒道释三教的本来面貌，并把儒道释三教有机地融合在一起。35岁的林兆恩提出了三教合一思想体系，并创立了三一教，亦称“夏教”。就是把儒、道、释三教合成一个教，主张立德、从善、行孝、济贫。
三教合一是唐宋以后中国社会思潮的主旋律，到明代已达极盛时期。明太祖朱元璋首先倡导三教在调和、统一。明中叶，王守仁的“阳明心学”为三教合一论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根据。素有“文献名邦，海滨邹鲁”的兴化莆田，明代“科名之盛，甲于闽省”。各种学说都在这里传播。阳明心学也渗其中，使林兆恩有机会接触和吸取不同学派的思想，为后来创立三教合一论打下良好的思想基础。
嘉靖三十年（1551年），林兆恩开始以“三教心法”传授弟子，讲学东岩山，以其祖父林富的别墅东山樵舍号宗孔堂。设坛布道，以“三教心法”收授门徒。吸收弟子条件不限其出身和社会地位，只要有正当职业者，包括道士、僧尼、官吏、土农工商，只要是诚意自愿、信仰三教合一学说、诚恳接受“三教心法”的，都允许入门。教人立足于现实社会，以纲常礼教为常道，士农工商为常业，在家孝顺父母，尊敬长辈，教育子弟；在社会上恪守职业道德；凡道释教徒更要精习经典，修持戒律。教徒不许违反国法，败坏风俗。
林兆恩传教活动，除了莆田、仙游广泛流传外，还流传于福州、建阳、武夷、光泽、邵武、宁化等地，甚至连京都也迅速传播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三一教的宗教活动场所，即三教祠陆续兴建起来，如东山祖祠、瑶岛祠等。据初步统计，从万历十二年至二十六年，莆田、仙游、福清有19座三一教祠。万历二十八年至崇祯十年，福建全省又兴建三一教祠19座。康熙、乾隆前后，朝廷禁止三一教，三一教一度衰落。民初，又纷纷重修、重建三教祠。还在江西、浙江、江苏等地兴建一大批三教祠。清末，台湾也兴建了三教祠，甚至海外的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也兴建大量的三一教祠。这些祠成为传播三一教的重要场所。
实际上，林兆恩不仅仅是思想家，他还针结时弊，提出一些政治主张。如针对土地兼并严重，农民大批破产，他主张“因地度田，计亩均授”，每人授田二十亩，不必拘泥于“方井之常”的陈规；针对宦官专权，政治黑暗，他极力反对滥用刑罚，要求统治者博采众议，倾听民众呼声，不但在采用“知者之知”、“贤者之贤”，也要采用“愚者之知”、“不肖者之贤”。
针对军队腐败无能，军费开支庞大，他主张寓兵于农；针对道士僧尼众多，提出严格限制道士僧尼人数，没收大部分寺院土地为公有，以寺院土地的租谷赈贫救灾，奖励两袖清风的告老还乡的官吏，资助贫困的读书人等。这些主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下层人民的利益和要求，得到他们尤其是贫苦的读书人和破产了的自耕农的拥护。林兆恩还是一位慈善家。他从小就乐善好施，富有同情心，据《林子年谱》载：林兆恩十三岁时，经常金银救济穷人。母亲问他为何，林兆恩回答：“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林兆恩兄弟三人遵照父亲遗嘱，召集债务人，将“千金之券”全部返给他们，取消所有债务。
明嘉靖三十四至四十二年（1555-1563年），倭患猖獗，东南沿海深受其害。林兆恩的家乡兴化又是受倭害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倭寇屡次扰乱攻陷兴化城池，沿途烧杀掠夺，百姓死者不计其数。城内外尸横遍地血迹斑斑。
倭寇侵犯骚扰兴化府先后达15次。并攻破莆田城，抢劫民财，残杀百姓，“屠戮之众，而遗骸如积。虐焰之炽，而村落为墟”。给莆仙人民带来莫大灾难。林兆恩一方面协助官方抵御倭寇，并撰写《防倭管见》，提出“不宜清野，不宜闭城，不宜惜费，滨海以至城邑，乡人各自团练，首尾救应”等主张；一方面积极组织弟子赈民救灾。
嘉靖四十年（1561年），倭寇从夏到冬三次攻埭，扰乱周围村庄，城郊荔浦一带百姓被杀甚多，血流染红了沟水。城内瘟疫并起，死者为数不少。林兆恩命弟弟兆居、弟子黄仕钦等七人，雇工在城内外收尸2220多具葬于太平山。嘉靖四十一年（1562）春，倭寇攻陷兴化城，百姓被杀甚众。林兆恩先生请北京僧无闻、漳州僧静园等10多人在城内外收尸火葬约5000多身。南北洋各地也尸骸遍野。同年5月，他又命僧云章等10多人收尸，前后历时8个月，收尸约万余身。
更为严重的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11月29日，倭寇攻破城池，占据兴化城时达60天，大肆凶残杀害百姓，烧焚民房、县府衙门，被烧杀的百姓达2万多人，其中进士就有19人、举人53人、府县生员356人。当时，戚继光率领军士来莆剿灭倭寇。贼兵闻讯后惊慌退出兴化城逃窜沿海。这次，城内外百姓被杀不少。林兆恩派弟子刘献策、僧法从等18人到处收尸骸，完整的尸体就有4000多身，残缺不全的尸骨有百余担，全部烧化后葬于南北河尾山。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11月，倭寇另一路侵犯仙游城，次年贼寇被戚家军剿灭，积尸遍野。林兆恩命门人许梦笔、僧明圭等10多人往仙游收尸800多身，并为莆仙县城清理街头街尾秽腥。据传，新任知府易道谭知城内外尸体遍地，停留福清不敢来兴化府上任，林兆恩派人清洒之后才进城。
据当时县教授刘仕锐查勘上报朝廷，林兆恩先生有义行善举13项。他家财变卖的所得巨款全部用于收尸埋骨，或赈济难民、灾民。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倭寇扰乱莆田，城外百姓进城避乱，兆恩先生给予每人钱和 粮。神宗万历十八年（1590年）和二十二年（1594年），莆田先后发生两次饥荒，兆恩又捐银二百余两、谷数百石赈济。
林兆恩还运用三教合一的内丹理论，创造“九序心法”，艮背法讲得是气功疗病法，为人治病，教人学气功，简单易行。他把技术传授门人为百姓治病。当时被林兆恩治愈的病人不计其数，也有不少官吏士大夫也登门求教治病之方。因此林兆恩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信仰。
林兆恩一生做了大量的慈善活动，他的义举使“生者不死疫，饥者不至饿”。直到万贯家财变卖殆尽，老来沦为极贫之士，不得不接受弟子的资助维持简朴的生活，其急公好义的善举得到人们的交口称赞和后世的景仰。
林兆恩晚年外出传教，足迹遍及福建、江西、浙江、湖南、湖北、安徽、江苏、南京、河南、台湾等地。他一生刻苦学习，学贯三家，博学多才，着述也颇为丰富。从嘉靖三十二年至万历二十五年的45年间，他几乎每年都有几种著作问世。其主要著作有《圣学统宗》30卷、《林子圣学统宗三教归儒集》、《三教分内集》、《圣学统宗三教心圣集》、《林子全集》41卷、《林子三教正宗统论》107卷、《林子会编》118卷、《夏午真经》36卷、《林子分内集纂要》12卷。他倡导用儒家传统的“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理论实践，把儒、道、释三教统一起来，改变其逃避现实的思想倾向，积极投入社会生活。且以为任何人都从本份做起，忠于职业道德，自然就能排除社会危机，达到天下长治久安的目的。许多着作现藏于北京图书馆、台湾“中央图书馆”、福建师大图书馆、福建省图书馆等处。
著名学者刘蕙孙教授指出，林兆恩是思想改革家，与同时代的“异端之尤”福建泉州的李贽思想异曲同工。李贽以破为破，放言高论，对旧传统加以无情地抨击，开一代风气，但并未拿出具体的改革方案；而林兆恩则以立为破，脚踏实地创立新的思想体系，以代替旧的思想体系。
林兆恩在而立之年创立三一教以后，仍将主要精力用在研究三教及其他学派，继承和发展了我国历史上三教合一说，创立新的学派，提出自己的三教合一思想，并宣传它。公开倡导三教合一，亲自传播三一教，影响深远。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林兆恩病逝，终年82岁。
三一教发源于明代兴化府，创立者是林兆恩。林兆恩是兴化一位声名卓著的人物，也是历史上一位颇具影响的人物，他创立三一教是古代兴化历史上，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事件。从他生平看，他是一位大学问家，他提出三教合一思想，并成为完整的体系，绝不是偶然的。他毁家纾难，赈民救灾，道德情操高尚，被门徒们爱称为“三教先生”。
林兆恩为一布衣，毕生倡导三一教，信仰者尊称他为三一教祖师。无论从思想上还是从社会史的角度看，林兆恩都是一位很值得研究的历史人物。
三一教自创立以来，迄今已有500多年，其包容、创新、大爱的精神，展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其乐道好施，助人为乐，及人所能的精神，为社会主义文明建设注入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