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木鸟”

　　儿子如今已牛高马大，但我经常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尤其是童稚时口齿不清的话，如这句“我要看木鸟！”还是连哭带闹时说的。

　　何谓“木鸟”？就是木偶。也不是真木偶，就是电视里的动画片，莆田话称“木偶片”，小孩子丫丫学语，把木偶说成木鸟。那时我在报社工作，负责夜班编辑，到了七点就得看新闻，以决定次日报纸头条的内容。家里就一台电视机，到点了，不管儿子看的木鸟到了哪一程，都得换频道看新闻。小孩不懂大人的事，我儿子于是就哭闹起来。

　　等我看过头条，儿子的哭声还未停下来。我回过头来看他无休无止的姿态，遂随手按下录音机，把“我要看木鸟”的哭声录了下来。此后，我把这盘磁带保存了很长时间，专门用来对付儿子的哭闹，但逢他无理取闹，闹而不休，我就播放这盘“木鸟”，让他自己跟自己唱“对台戏”。这种办法还真管用，他一旦听到自己的哭声，只得自动停哭了。这盘磁带质量很好，记得是日产TDK牌的，放了很长也不失磁，但孩子逐渐长大懂事了，这磁带自然也就用不着了；磁带估计还在书架上，但这么多年过去，肯定放不出声音来。

　　但我却经常想起这事——我要看木鸟！童言无忌（用不着忌），是真话，会有真理的率真。它告诉大人：“木鸟”（动漫）是给小孩子看的。这是在今天我又收到一份包装印刷精美，拆开塑料薄膜，细心翻看（窗外下着大雨），忽然又想起的。所谓“又”，是我现在会收到十几种免费赠送的商业报刊。商业报刊，就是有钱人办的，或高薪聘人办的，印刷精美，用纸极有档次，却能免费赠阅，说他们是要弘扬传统文化，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信，纯粹扯蛋，说白了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就是为了赚别人的钱。

　　是什么引发我这番议论呢？就是商业杂志中的房地产广告。卖房不说卖房，而说是“传承历史、复兴文化”。看那老板的玉照，与我年龄相仿，顶多“文革”中念几天“五七中学”，“文革”后考不上大学（连中专都考不上），因祸得福，做生意发了，如今才当老板，当“总编社长”的，胸无点墨，却要大谈文化，真令人掩嘴窃笑！

　　如今此类事甚多，人们见怪不怪。行业内称为“软性广告”，也算是流行时尚了。还有一种流行做法，就是“效果图”。这效果图小房地商（或比较精明的）都让大学生用电脑克隆出来，财大气粗的就要做成模型，再翻拍成平面和视频了。

　　而这，其实就是我儿子喜欢看的木鸟。是小时候的儿子啊！

　　可如今，怎么大人也喜欢木鸟呢？而且人数之众，令人匪夷所思：称为木鸟行业。

　　并且不仅是卖房的那一拨。

　　这些年我有机会跟着相当级别的领导到处走。所到之处，当地官员几乎都会播放配有“声光电”的木鸟供参观。去年底，在浙闽边界的一个小镇（历史上曾是名镇），看完这种“现代化的木鸟”，老领导伤感地对我说：“国贤啊！这么好的东西，我们恐怕是看不到它的实体呈现，只希望你以后过来看看吧！”

　　我不知如何作答。郑国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