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庄隐藏着一部“仙游诗史”
□游心华
徐鲤九在《九鲤湖志》里对前清拔萃、本土诗人王伯秀推崇备至,称他“诗如香山乐府”, “其诗可做仙游诗史”。“诗史”这顶挂冠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配得上的。
所谓“诗史”,是指反映一个时代的面貌、具有历史意义的诗歌,如唐代诗人杜甫的诗歌。且看百度百科是如何解释:“诗史,意思是指能反映某一时期重大社会事件有历史意义的诗歌。泛指能反映社会现实的其他样式的文学作品。”而王伯秀的诗歌能够获此“殊荣”,确实令后世刮目相看。
《九鲤湖志》诞生于1942年,修志者徐鲤九,仙游人,“习于书,娴于诗”。耆绅黄学敏《跋》曰“徐君鲤九者,郡邑知名人士也,博洽淹宏,历遍闽、浙、豫、鲁诸洞山,黄河、长江诸流域,饱览山水。自宰宁德、福清后,退隐故乡,与九鲤接近;深惜前贤黄天全之所编《湖志》未尽厥功,耽精凝思,裒成全帙。” 《九鲤湖志》收录了王伯秀《游九鲤湖》《题九仙阁》《登石所山》《访夹漈旧居》《菜溪》《过放生池访周生问卜》《游麦斜》等多首诗,可见徐氏对王伯秀何等推重。他说“邑人王伯秀无时不诗,无地不诗,无事不诗。”“诗如香山乐府,时带规讽。”(唐代诗人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新乐府运动是指由白居易、元稹、张籍 、李绅等所倡导,主张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发扬《诗经》和汉魏乐府讽喻时事的传统,使诗歌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作用的诗歌革新运动。)从《九鲤湖志》知悉,王伯秀之父乃前清孝廉、光绪乙卯(1895年)举人王福善。王福善“学宗程朱,议论一出于正金石书院”,造士尤众,曾设帐寒硎(即何岭钟山一带)。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王福善、王尽善兄弟率先在家乡竹庄筹办“受谦社”(今竹庄小学),为国家培育优秀人才,至今为后人所称颂。
11月29日,我怀揣满腔崇敬之情,登临榜头镇竹庄寻访号称仙游“白乐天”的王伯秀足迹。
王伯秀旧居位于昆仑山南麓的榜头镇后庄村,早在2013年就已被仙游县列为“三普”不可移动文物登记点,我曾多次到此拍摄他的故居照片,但彼时只知其父王福善而不知其子,直到最近看到《九鲤湖志》后才恍然大悟,因此不用向导带路就直奔他的家门口。
下车伊始,我第一眼遇见的就是王伯秀的叔伯裔孙王保利。王保利虽已届古稀,可在家中仍只能算是个孩子,他上有百岁高龄的老父王瑟(退休的老园丁),下有绕膝承欢的儿孙。听说我是来寻访其叔祖王伯秀的史迹,他立刻从里屋搬来一摞旧书籍,翻开《奎山王氏族谱》记录王伯秀的那一页,指着向我介绍他们的家族渊源。接着,又抽出一本《行行草》诗集,这是王伯秀赴台裔孙1993年重版的王伯秀个人诗集,全书共收入作者一生创作的650余首旧体诗。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书籍浏览和拍照,黄色封面上的题签是郑田龙(清末举人,郑纪裔孙),扉页上是一幅王伯秀先生的遗像,照片下方标注生卒年月:“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日—一九四一年一月五日”。序一为1948年莆邑末科进士、翰林院编修张琴所作:“余友王伯秀先生,为二修年伯哲嗣。少以文名,弱冠游邑庠。食饩贡成均(”成均“:专指国子监,是古代的最高学府)。年七十九,重游泮水,称胶庠(”胶庠“:旧时学校的通称,胶为大学,庠为小学)人瑞。中遭国变,仙邑兵燹屡经,先生目所见,耳所闻,无不形诸歌咏,又虑开罪时流,原稿深自藏匿,不以示人。其侄王君俾尔,惧抄本散轶,编为八卷。手抄藏诸莆阳图书馆。岁戊子春,谋付剞劂,以广流传,请序予余。”序二为原国民党军将领林秉周(社硎乡人,少将军衔)所作:“行行草诗者,为吾乡王伯秀先生之所著也。先生生于清季,性洁净澹泊,自食廪饩后,遂绝意仕进,隐于邑之竹庄,左图右史,好学不倦,年八十,其雄健如少年,岸巾古貌,见者奇之。吾闽自民国以还,革命军兴,草莽豪侠,乘时崛起,世乱民冤,几无宁日,先生自击心伤,每难自已。偶有所见,辄记之时,积年累月,遂成钜帙,惟中多有忌讳之言,又惧开罪时流,匿而秘之,故世之人,虽知先生之诗之奇,然恨不能窥其一二,而先生之诗,亦因此而愈奇矣。而乡之放纵者,亦畏先生之笔诛,以渐敛其锋,俾归于正者亦不乏人,故先生之诗,其有功于风俗人心者甚钜,殆荆公所谓有补于世,而适于用者乎。”
从以上两位历史名人的序言中,一代诗翁王伯秀其人的人品和诗品已经跃然纸上。王保利见我已坠入书海,拿起电话请他的从侄王竞生(王伯秀曾孙)一起过来向我介绍情况,并把他家里剩余的诗集带一册过来。约过片刻,王竞生兴冲冲地来了,手中夹了一本诗集赠送于我,于是我们三人又坐下来交谈了一会儿。
诚如林秉周和王伯秀《八十感怀》句云:“捻髭不苦诗为饭,放眼徒伤海变桑。”诗翁八十大寿那一年,也是诗集最后一首《示儿》言:
已隔三年面,犹通一寸心;无言堪遗嘱,两世重儒林①。
虚生八十奚容述,早划三家不算贫;幕府投身何赞助,不教空作宦游人。
竹庄南北比邻新,儒以起家富且仁;食指骤臻千五百,中原急难鹡鸰亲。
老病何曾更恋生,得跻中寿已逾荣;只惭于世亳无补,三十年间见甲兵。
①儒林:吾祖吾父俱品端学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