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溪往事

　　仙游柴桥头有条瑞溪，当年桥下潺潺溪水，清澈透明，倒映着两岸的青山树林田野，溪中游鱼成群结队，路人望而心醉。

　　一九三四年元月，夕阳斜照，寒风拂面。一行国民党十九路军将士，骑着十几匹高大红鬃战马，啼哒啼哒，沿着瑞溪岸边的田间小路，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甘蔗园、龙眼树林，来到溪畔一个叫翁婆社的小村舍。那十几位全副武装的军人跨下战马，将它们拴在陈家大院门前的龙眼树下，簇拥着一位瘦高个子，浓眉飞扬，目光锐利有神，浑身透着一股威武英灵之气的军人，步履轻盈，静悄悄地迈进陈家庭院大门。

　　陈师爷诚实厚道，悬壶济世，世代行医于乡村民间。陈家大院分为上下两厅，下厅两厢为双层阁楼，伫立阁楼窗口，可观察四周景物。那瘦高英武军人和参谋卫士们入住下厅，下厅阁楼上架着两挺轻机枪，由卫兵们轮流站岗，守卫监视。

　　寒夜无月，黑幕笼罩大地。瑞溪哗哗地流淌，在夜色中闪着灰白银光。陈家大院阁楼上卫兵们瞪着锐眼，警惕地注视四周，提防有人偷袭。

　　小阁楼对面的红山，不时地划过一串串机枪的火舌，那是蒋介石派遣的国民党第五路军（第十四军），由军长卫立煌将军（后也成为抗日名将）率领，从永泰、游洋、钟山插入仙游县城，伺机围歼“闽变”败退往闽南大地的十九路军将士们。

　　在陈家下厅厢房里，点燃着一支支暗红的蜡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参谋们摊开军用地图，那位瘦高英武的军人，一会儿伫立在军用地图旁，紧锁双眉，凝视深思；一会儿抬起头来，遥望黑        的远方，在瑞溪西部仅十里之遥的仙游城以及领县永春城，正盘踞着在“闽变”中被设计诱骗至省城福州，遭受十九路军将士公审枪决的反动军阀陈国辉旅长残部，那伙人曾公开扬言要替陈旅长报仇，与十九路军将士决一死战……

　　那夜，瘦高英武的军人，披着灰蓝呢军大衣，在陈家下厅来回踱着，陷入深思，回忆像溪潮般翻滚起伏：两年前的上海“一·二八”事变，穷兵黩武的日本侵略军仗着海陆空优势，气势汹汹地进犯东方最为繁华的城市上海。十九路军将士们在上海各界民众的大力支持下，浴血奋战，打垮了穷凶极恶的日本军队的疯狂进犯。不久，对抗战持有消极态度的蒋介石，下令将十九路军调离上海，驻防福建。激于对杀人越货的日本侵略军的极端仇恨，从及对蒋介石消极抵抗政策的强烈不满，十九路军在省城福州发动“闽变”，提倡团结国内进步力量，枪口对外，一致抗日。蒋介石却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下令围剿参加“闽变”的十九路军将士，在仙游县郊尾长岭，十九路军与国民党五路军发生异常惨烈的战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令人触目惊心。那位瘦高英武的军人满脸垂泪，仰天长叹：多少十九路军抗日将士，不是牺牲在抗日的疆场上，而是在国军双方的消耗战中，互相残杀，白白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不禁低声吟哦：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夜深人静，陈师爷家人升起烟火，替入住的十几位十九路军将士，煮上热气腾腾的线面、牛肉片汤……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十九路军十几位将士们用膳之后，簇拥那位瘦高英武军人，跨上红鬃战马。临行之际，那瘦高英武军人拱手作揖道：“陈师爷，后会有期！”他还托勤务兵给陈师爷捎上几块银元。陈师爷连忙推辞：“十九路军劳苦功高，有目共睹，咱村民一片心意，何足挂齿呢！”

　　那瘦高英武军人挥舞马鞭，他率领的一行铁骑，伴着滚滚黄尘，奔向郊尾、枫亭、惠安等闽南大地……

　　多年之后，陈师爷早已作古，他的孙辈们无比自豪地告诉我，那夜住在瑞溪畔翁婆社陈家大院的十九路军将士，咱阿公阿婆盛情而又秘密接待的那位瘦高英武的领头军人，正是我国赫赫有名的抗战英雄——蔡廷锴将军呢！

　　今天，瑞溪仍在静静地流淌，好像在默默地述说家乡民间诚心实意支持抗战的动人往事……□林俊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