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里的萝苜田
□邹易
萝苜田在涵江老城区。
《莆田县志》载:“天嘉五年(564),十一月,陈宝应割据建安、晋安二郡。陈文帝遣章昭达讨之,宝应兵败,逃到蒲田被执。为莆田地名见于史书之始。”“光大二年(568),析南安郡东部地置莆田县,县治在延陵里(今城厢),隶属丰州(今福州)南安郡,不久即废。”“隋开皇九年(589),再置莆田县。”“唐武德五年(622),复置莆田县。”
此后,莆田县域范围基本固定,涵江也一直隶属莆田县。
但这时候的萝苜田,大概仍在海里或滩涂上。文字为证。唐开元年间,也就是唐玄宗时期,桂州刺史黄岸从南粤乘船过闽海海域,遇风泊至福唐山(今国欢镇黄巷),“见延福山水之胜”,决定从侯官(今福州)迁来,并以祖籍地“黄巷”名之。“泊”即停靠,可见福唐山乃海边山峰。黄巷村在涵江区政府北向二三里。
还有唐乾宁二年进士黄滔在《咏囊山》中写道:“溪声寒走涧,海色白流沙。”可以推断,当时海潮直抵囊山山脚,海滩时隐时现。囊山在涵江城区北部八九里处,绵延十几里,山石峥嵘林立如莲瓣,是“古囊峢巘”。从山腰南眺,兴化北洋平原一片平坦。兴化平原地处木兰溪下游的南北侧,由河海泥沙在浅海湾交错沉积以及人工围垦而成。自唐历宋,先民战天斗地,围海造田,造就沃野平畴千里。民谚云“先有梧塘,后有白塘”,处于尖山山麓的梧塘,应早于围海造田而来的白塘。
因此,“涵头”始于唐代当是事实。贞观期间,“涵头”所在,为一处排泄河水入海的水涵之首。《说文·水部》对“涵”的解释是,“涵,水泽多也。”“水涵”和“水泽众多”,都形象概括了“涵头”的外在形象和实际情况,便是内河纵横,近海临湾,多水闸涵坝。
涵头宋时开始繁荣,先是随着陆域的逐渐形成,与大自然抢夺生存空间的斗争趋缓,有利于民生百业的繁盛;而经历五代十国之乱,宋初经济快速增长,社会财富积累,对生存环境和生活条件有了更高的需求。与此有关的,有蔡襄、刘政和李富。
蔡襄祖籍仙游枫亭,北宋名臣,与苏轼、黄庭坚、米芾同为“宋四大家”。庆历年间,蔡襄知福州期间,在原有“涵头”的基础上,修建了双门陡门,取名慈寿陡门。因蔡襄是端明殿学士,后人为表纪念,在陡门上立一“端明”石碑。这便是如今广为人知的“端明闸”。
刘政则疏浚了水心河。据《湖宅校书堂刘氏族谱》载,刘政,字牧之,宋徽宗崇宁、大观年间生,莆阳楼下(刘下)街卢埕人。刘政曾在岳飞麾下效力,很受器重。岳飞遇害后,刘政尝再访龙居寺,追忆旧游,怆然赋诗,其《重过龙居寺有感用岳将军原韵》云:“重来旧游处,触目景添幽。故墨犹余迹,忠魂已断头。疏钟号暮雨,枯木响残秋。欲诉愁人意,频怀杞国忧。”刘政辞官返乡,此时,距端明闸兴建已过去将近百年,自端明闸向西至沙坂尾的河段,正是水心河,由于淤塞,旱时水源枯竭,涝时则泛滥成灾。刘政主持疏浚河道后,水系环绕着一座小岛,这便是最初的萝苜田。清陈池养《涵江》诗云:山悬重囊入海际,源汇溪海迥地势。刘氏初开水心河,涵江得名起宋世。
与刘政一样,李富也是抗金英雄。建炎元年(1127),李富捐家财募义兵三千北上抗金,但因朝中奸侫当道,愤而辞官归乡,致力公益事业,修大小石桥34座,“新桥”是其中之一。新桥位于今萝苜田片区南端,连接楼下街和集奎,跨过海岑前海道。宋时这里便是重要的水陆要冲,官道(即驿道)由此经过。李富主持修建了一座长石桥,跨度长12丈,宽1.2丈,命名“新桥”。
端明闸、水心河、新桥,在萝苜田的历史上意义非凡。但萝苜田成为“小上海”核心,离不开三江口港。三江口港是兴化湾天然良港,常年可通千吨级船。港阔水深,可泊海岸长达十几公里。
宋时涵江便依托港口开展民间海运贸易。明中叶起,倭寇为害福建沿海日趋严重。据《莆田县志》所载,嘉靖二十二年以后,倭寇入侵更加频繁,长期骚扰兴化府,对沿海的平海、忠门、笏石、黄石等地为害尤烈,一度兴旺的宁海港和依港繁荣的黄石集镇迅速衰落,原停泊宁海港的船只改泊三江口港。距港仅5里地的涵江,也因大量货物中转和商旅人员聚集而迅速繁荣。新桥沿岸的内河港口,每逢涨潮,过驳货船鱼贯而入,与三江口港互为吞吐,一片繁忙景象。
明清之后,三江口港的地位日渐重要。清代,三江口港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和福州、厦门、泉州、三都澳并列为福建五大港口。雍正七年,涵江海关设立,并在随后二百年间,一直作为福建沿海的主要海关。得三江口港得天独厚之便,萝苜田及周边商贸交易迅速发展,货商聚集、人流涌动,从而催生了建筑热潮。
抗日战争期间,三江口港作为全省沿海唯一不受封锁的港口,一度成为福建沿海与外埠交通的中转枢纽站。萝苜田地域内,陡门头、新开河、新桥头、海岑前等装卸码头,舟楫往来,人员辏集,一片繁忙。海边驳岸、宫口河两岸、卢埕东方廿九坎店,货物堆积如山,商贸业盛极一时,“小上海”之誉从此叫响。
相伴而来的,是人们相继在这里营建特色民居和大型商铺、货栈,形成如今萝苜田比比皆是的优秀老建筑,积淀了历史文化街区最丰厚的底蕴。比如,杨氏民居、徐氏顺茂隆、刘协台大厝、陈训彝故居、馨美堂、东方廿九坎,约建成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接续奋斗,留下了连绵的方砖红瓦建筑群,更留下了数不清的珍贵的精神财富。
2018年8月,萝苜田获批省级历史文化街区,相关的保护和利用措施已写在蓝图,行将落地。古老的萝苜田,将展现新鲜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