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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锅边香

      □杨永生

      在我的故乡仙游,一般人家都会制作一种食材,名曰:鼎边糊,我们今天雅称之为“锅边”。其色白,或形似鱿鱼卷,或形似薄薄之煎饼。而当它被一一切成小块,拌上香菜、佐料往锅里一煮后,食之口感柔嫩,其味鲜美。如果佐以海蛎饼,就更加可口。

      相传明朝时,仙游鲤城街道“鱼和顶”饮食店有一个姓金的妇女磨了米浆准备蒸九重粿,可临时来了客人,她的店里煮好的饭不够吃。那妇女动了一下脑筋,在烧着的菜的锅边环浇米浆,既当菜又当饭。客人吃得十分满意。不久,这种做法在八闽各地传开了,各家各户纷纷效法,日子久了,便成为习俗。如今,即便是那些吃遍各地特色小吃的游子,一旦吃上锅边也会为此频频点赞,那是一种特别的家的味道。

      这个时节的阳光和雨儿手脚就是麻利,你一曲唱罢我登台。在我小的时候,每年的谷雨时节一到,各家各户天刚亮就会开始制作鼎边糊(锅边食材)。糊者,福之谐音也,谷雨时节吃鼎边糊,寓意着雨顺风调,丰衣足食有口福。母亲通常是提前在昨夜就用一个不大的阔嘴瓦缸,里面先倒入适量的大米,再注满清水浸泡……一系列准备之后,迈步出家门,肩上的竹扁担发着“依唯、依唯”,“依唯、依唯”的声响,一路挑到“下街尾”姑婆家的厅堂边石磨处磨成米浆。

      回来后,母亲开始把沙锅烤热,动手环浇米浆制作锅边食材,不一会儿,全都制作好了。她把灶头浸有干香菇和“海夫人”的水盆里的水,一边挤干一边倒净,然后把这些东西从盆里全拨到了俎板上,然后操起菜刀“哒!哒!哒!哒!”地剁成颗粒状;把五花肉细细地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把芹菜、芫荽一根、一根精挑,摘掉根部,洗净,切好,搁在灶头。都准备妥了,母亲在热锅里多放花生油,将姜葱蒜首先下了锅,炸出香味后,再倒入五花肉、细切香菇、“海夫人”颗粒,翻炒了十来下。她转过身来从大水缸里舀出半瓢清水,缓缓地泼洒一些在锅里,用煎铲将锅里的食材翻了个身,盖上锅盖焖煮十秒钟,再打开锅盖,然后按顺序将切好的锅边食材全倒入了锅里。她再次转身、弯腰,往大水缸里用葫芦瓢接连舀出两三瓢清水,“嚓哩、嚓哩”地倒入锅里,盖上锅盖焖煮。几分钟后,母亲打开了锅盖,往锅里添加一些盐、味精、五香粉,用调羹舀出一点汤,尝一尝咸淡味行不行,再放进切好的芹菜、芫荽,加上一些酱油,用煎铲调一调,盖上锅盖焖一下,再打开锅盖。于是,香喷喷的锅边这就煮成了。我和妹妹总是被这熟悉的油香味儿吸引到了厨房,非缠着母亲夹一筷儿给我俩尝尝。中午时分,父亲下班回到了家。母亲从里屋搀出了正患脚疾的老奶奶,一家人聚在一起,美美地共享午餐。

      在我念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年,恰逢谷雨时节。那一天中午,家家户户飘来了煮锅边特有的油香味儿,可母亲已提着用小竹篮装着的一大碗锅边,前去给正在镇办农械厂加午班的父亲当午饭。临走前,她吩咐老奶奶说,她已吃饱了,待我和小妹妹回家后直接锅里舀着吃。我放学回家一放下书包,赶忙问一声奶奶吃了没?正患着腰椎疼未痊愈、在卧室躺着的奶奶回答说,她吃完了。按照奶奶的吩咐,我直奔厨房,自己动手从碗橱里取出一个碗、从锅里舀起热腾腾的锅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也许是此际肚子太饿了的缘故吧,也许是这美食太诱人的缘故吧,我不觉得比平时多吃了一碗。一看锅底,只剩下半小碗的锅边!我竟然把妹妹的那一份给侵吞去了一大半。

      这一下麻烦来了,在外边玩耍未归来的小妹回家来了。我心虚地、假装笑嘻嘻地替小妹盛好、亲手递给小妹吃。看着哥哥今天这样的关怀体贴,小妹当然乐了。可我明明看见小妹扒光了碗底后,转眼瞅瞅不剩一调羹锅边汤的锅底,她的鼻子一酸,那一双晶莹明亮的大眼睛里渐渐溢出了两滴泪珠,而且顺着脸腮缓缓滚落到了地上……如今,每当一看到香喷喷的一碗锅边,就会联想起当年的那一个中午因我这当哥哥的贪吃,使得年幼的小妹伤心掉泪的情景,心头就会油然涌起一阵阵莫名的懊悔。

      故乡的山水亭台,街巷老墙,风一吹草一动便带来了故乡人的心跳与叹息,人一驻足一沉吟便将眼前的景物推到了纸上。如今,县城里逐渐兴起了卖锅边的早餐店,吃上一口香喷喷的锅边变得越来越容易,早已不再是只有过节才能享受到的美食了。虽然比不了小时候家里制作的那种味道,但是,每次我看到早餐店里的砂锅冒着的烟火气,都能想起记忆中的煮锅边的故事,它令我感受到家的温暖,它告诉我如今的丰衣足食的生活是值得我们倍加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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