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
三十多年前,在那个穷乡僻壤的村庄里诞生了我,从那年那月那日起,我注定与大山有着无法割舍的情缘。那座山,用他伟岸的身躯护着我成长,那关于大山丝丝缕缕的记忆,沉淀在灵魂深处,滋养我生命里的每一颗细胞,塑造我的魂魄和人格。
从咿呀学语到童年到少年,我每一天都在大山的怀抱里呼吸、生活。每一天早晨,打开门窗,就能望见对面连绵起伏的大山,看太阳从山顶缓缓升起,看鸟儿在山间飞来飞去,看放牛娃赶着牛羊在山坡上吃草,看村里开往县城的班车在山腰的公路上颠簸行驶,看村民们系着柴刀去山上劳作……那一幕幕都定格成记忆深处的胶卷,唯有回忆能冲印过往的画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欣赏。
那座山,在三十多年前只是山,山上没有梯田,更没有果树,却有着村民们最纯朴的希望。1986年,村里人集体拿起了锄头去开山,也就是老屋对面的那座山,把原本没有规则形态的大山,仅靠锄头,把山拓成了一块块田地,计划在田里种植枇杷树。他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那一片山开垦成百亩果园,这一举动当时惊动了市里领导,莆田市农业局的领导带领我县其它乡镇干部驱车来到这片被开垦的大山前现场参观指导,赞叹不已。在他们的指导下,最早开出来的那一块块没有规格的田地更加规范了,田地两边平行且平坦,有水沟有小路,整齐规范美观,被称作莆田市乡镇示范地点,这是当时这个小小自然村的至高美誉,因为这个村庄是第一个想出开山种植果树的小村。
开山未先开路,是村民们最失策的一个地方,以至于后来枇杷树苗、肥料等都无法直接运到山上,都靠肩膀一担一担地挑到园子里,在那一片山里,在那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用肩膀挑起生活的希望。靠山吃山,而且还得靠天吃饭,不料那年冬天霜冻严重,把漫山的枇杷树冻枯了,又没有专业的管理,种植果树发家致富的梦想受到重创,失败了。但在后来的几年里,在我的印象里,那一株株枇杷还是有部分存活了,在那开花结果的季节里,我常常站在老屋门前远眺,那漫山的成熟的金黄,让人垂涎三尺;也常常跟着大人去山上摘枇杷,总爬到树上吃到饱才肯回家。枇杷摘得多时,就制成枇杷罐头,清肺润喉。由于那一片山都是种植枇杷树,村里人称它为枇杷山。
在开山的那三个月里家里都没有挣钱,过年时都没钱过年,恰逢那年小姨出嫁,外公提着猪肉和线面给我们家过了年。原本的生活是真正的靠山吃山的生活,父辈们都是靠到山上去割芒箕维生。一担芒箕才七角钱,最贵不过一元钱,运到大济或龙华的烧瓦片厂或砖头厂去卖。在那贫穷的年代里,生活如何艰苦又何等勤俭可想而知,正是大山里那点点滴滴的印迹烙在我的心坎上,鞭策着我人生的方向。
在那烧柴火的年代里,上山砍柴是必须的,要趁着大晴天赶紧劈些柴火备着下雨天有的烧。后来村里人开始学种香菇了,柴火的需求更多了,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山上林间,有收集笔直的树干或竹竿搭菇棚的时候用,还要挖树头,树头比较耐燃,父亲把挖好的树头用斧头劈好,在山上堆着一堆堆的,最后再一并挑回家,我们兄妹也常帮着父母把柴火或树头扛回家。一整片山上都是大人们孩子们的嚷嚷声,极其热闹,有时候爸爸妈妈中午不回来就带上铝锅和碗筷,装着绿豆大米,到山上去熬绿豆粥当午饭吃,那山似乎也成了我们的家,我们的乐园。
白天的山上是充满生机的,欢乐的,夜晚的山上那是梦幻的,心悸的。尤其是在夏天的夜晚,林间蝉鸣,田里蛙叫,山上某种野生动物的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林间偶有零星闪闪,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我最怕遇见鬼火了,那是一种会飘移的火种,我遇见过好几次,年少无知的我常被吓得心凉凉的。在初中化学课之前,它一直以一种很恐怖的事实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后来在化学课上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人的骨头含有磷,白磷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会产生自燃现象,质量较轻,稍微有风就会飘动,迷信常称之为幽灵之火,常见于农村坟墓间。
在那一片大山里,有小伙伴们无邪爽朗的笑声,有各种别具趣味的故事,有村里人留下的踪迹和影子,有我年少时点点滴滴生活的缩影。前不久,回了趟娘家,那一片枇杷山上都种植了挺拔的树木,绵延的山峰,绿树成荫,葱葱郁郁。好想再去走一走那山间小路,摸一摸那可爱的树木,肥沃的土壤,尝一尝那山间石头里溢出的山泉,那是多么惬意啊!
小时候,我生活在山里,如今,那一片山,生活在我的心里,治愈着我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那份情感。□卢奇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