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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讳是中国古代特有的历史文化现象。讳者,避也,成为一种礼敬或憎恶的形式,即“饰所说(游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孔子作《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成为古代避讳制度的总原则。诸如以“不讳”避“死”字,天子死曰“崩”,侯王死曰“薨”,士死曰“卒”,庶民死直曰“死”,体现封建宗法等级名分之森严。对皇家名字称谓避讳最多,不可直呼君主、尊长名字。凡遇避讳则人名、地名、书名、物名等,都要改成同义或近义字,或用其他方法(如改字、空字、缺笔、改音等)予以回避,否则即为犯讳,轻则受舆论谴责,重则严法惩处。唐代规定对故意犯讳者,以“大不敬”即“十恶”不赦之罪论处。宋徽宗政和间,宫禁中外不许以龙、天君、玉帝、上、圣、皇等为名字。莆臣方天若为避讳改“天”为“元”,名元若。仁宗皇佑中,御笔赐蔡襄字君谟,后唱进士第日,有窃以为名者,仁宗怒曰:“近臣之字,卿何得而名之?”遂令改名。宋代科举,士子犯讳必被申斥黜落,往往因一字之差而断丧前程。
宋代是避讳甚为兴盛时期。蔡京在昏君宋徽宗的扶持下,窃踞鼎位,独裁政柄,权倾一时。其虽老奸多智,强捍自专,朋奸害政,然因倒行逆施,人心丧失。面对中外直臣交章论弹,内心甚为虚弱,狐疑至极,故而接人处事,忌讳甚多,以至有令人哭笑不得者。
宋人重视父祖的名讳,因仅限于家族内部的避讳,故称家讳,又称私讳。自汉代以来,中央政府设有“平准务”机构,掌转输物资、平抑物价事务。蔡京因其父名准,为避祖讳,令将“平准务”机构改名“平货务”。(《石林燕语》)依仗权势,以私讳为公讳,足证其蛮横霸道。据宋人笔记《齐东野语》,蔡京在相位日,权势甚盛,内外官署公移文书皆避其名,如“京东”、“京西”并改为“畿左”、“畿右”之类。
字音相同或近似,是避讳的重要方面。宋徽宗赵佶,涉及姞、吉、鲒、郅、咭等十一字。洪迈《容斋三笔》云,蔡京专政,甚讳“哉”字,以至科场士子程文,一言一字稍涉忌讳,必暗黜之。如“大哉,尧之为君!”、“君哉,舜也!”,本属圣经之赞语,却因“哉”“灾”同音,为蔡京所忌讳而避之不敢用。蔡京执政,祸国殃民,故借避讳禁人言论时政,反映其内心之恐惧不安。笔者认为,蔡京忌讳“哉”字,可能还因“哉”字与其“蔡”姓字音相近有关。据宋人笔记载,宰相堂食(政事堂公餐)必由一吏逐味呼菜名,听索取而后供应,成为一条老规矩。因“菜羹”一道菜,其音类似蔡京姓讳,故迥避而曰:“羹菜”,遂成为菜名之例。可笑至极。
官场对上司亦有名讳,称“宪讳”(下属称上司长官“大宪”、“宪台”)。宋代太守田登,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吏人遂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陆游《老学庵笔记》)遂有“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之谚,讥讽长官之霸道无理。蔡京当国,招奸植党。其党羽门客为固位求宠,竟然不顾人格举家避其名讳。《续资治通鉴·宋纪》称,中书侍郎余深、门下侍郎薛昂,中书侍郎林摅,“依附蔡京为至久,至举家为(蔡)京避私讳。或误及之,辄加笞责。(薛)昂尝误及,即自批其口”。
薛昂为杭州人,崇宁初为太学博士,升给事中,兼大司晟。虽不学而有术,哲宗时尝请罢废史学,被哲宗斥为“俗佞”。因其善于依附蔡京,官至门下侍郎、知应天府。宋人笔记《闲燕常谈》对其举家避蔡京私讳,描述更为生动精彩。云“(薛昂)谨事蔡元长(蔡京字元长),至戒家人避其名。宣和末,有朝士新买一婢,颇熟事,因会客,命出侑尊(劝酒)。一客语及‘京’字,婢遽请罚酒。问其故,曰‘犯太师讳’。一座骇愕。婢具述先在薛太尉(即薛昂)家,每见与宾客会饮,有犯‘京’字必举罚;家人辈误犯,必遭叱詈(骂);太尉或(有时)自犯,则自批颊(面颊)以示戒。”侍郎乃朝廷正二品高官,对蔡京之尊庸俗至极,人格扫地。同时亦反映蔡京窃弄威权之烈。以至人们将其所爱的扶手圈椅称“太师椅”,穿青色道袍称“太师青”,出入乘坐棕顶轿子称“太师轿”,成为京师士民日常用品之热门语。(陆游《老学庵笔记》)避讳还有出于恶意者。唐肃宗因其厌恶安禄山,凡郡县名有“安”字者大多易之,如将广东“宝安”改称“东莞”,福建“崇安”改为“崇平”等,改名郡县达三十余处。南宋君主与金国世仇,凡书“金”字均作“今”;明代百姓恨元人杀掠,凡“元”字均作“原”,不欲称其国号也。宋代莆阳名臣、御史朱绂,坚持与蔡京斗争,被打入“元佑党籍”。恰崇宁间亦有同名朱绂者,初登第欲希晋用,上疏自陈与“奸人”仙游人朱绂同姓名,恐天下后世以为疑,遂易名“谔”、字曰“圣予”。蔡京大喜,破格峻擢,位至右丞(《挥尘前录》)。避讳竟然成为蔡京网罗党羽的一种手段。又有蔡经国者,闻蔡京闽音称“京”为“经”,乃奏乞改名“纯臣”,以避其讳。(《齐东野语》)更有甚者,蔡京还借御讳陷害不肯阿随附丽者。据《齐东野语》,吴兴人(今属浙江)吴倜,崇宁五年魁礼部试,出为宁海(今属浙江)推官。时蔡京罢相,居宁海城内,意其生计从容,委买吴兴土特产,连月不断。吴倜意不平,念吾以文学起身,而不以儒者见遇,遂报以购物实值,蔡京觉之而怒。后吴倜召为编修官,时蔡京己复职,并以太师赐第京师。一日,徽宗问蔡京:“卿昔居杭,识推官吴倜乎?今以大臣荐,欲除官”。蔡京借机挑拔诬陷曰:“识之,其人傲狠无上。”徽宗惊曰:“何以知之?”蔡京曰:“吴倜明知陛下御讳,而不肯改名,乃以一圈圈之。”(“倜”字中为“吉”,犯徽宗名“佶”之讳。“吉”居“冂”之中,故曰“一圈圈之”。)上默然不悦。未几,御史秉承蔡京风旨将吴倜论罢,自此不复出。蔡京搞拆字游戏,以君讳陷害正直之臣,足证其“奸邪舞智”,刻毒凶险至极。
凡事到了极点便走向反面。蔡京怀奸专政,窃弄威权,朝中朝外臣僚,敢怒而不敢言,每指蔡京,亦玩起拆字游戏,以免招来意外之祸。蔡京当国时,士大夫问轨革(古占验术之一,以图画占吉凶),往往画一草人戴草而祭,辄指之曰:“此蔡字也(上“草”下“祭”为“蔡”),必由其门面进。”(《老学庵笔记》)。实为政治幽默也。蔡京失败时,郓州知州孙鼛言巴(四川)人有草祭(即蔡字)之谣,上奏其事,论弹蔡京即倉为宅,拆“倉”字为“人”、“君”二字,谓蔡京有不臣之心。《齐东野语》称,“拆字虽若附会,然亦是对蔡京平日好以字划中伤善类之恶报也。”
蔡京一生忌讳甚多,因其作恶多端,并未能为其消灾转吉。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称,元丰间,建尚书省于皇城之西,铸三省印。米芾谓印文背戾,不利辅臣,故自用印以来,凡为相者悉投窜(放逐),善终者亦追加贬削,其免者苏承相颂一人而已。蔡京再领省事,遂别铸“公相之印”。其后,王安国又谓尚书省居白虎位,故不利。蔡京又因建明堂,迁尚书省于外以避之。然蔡京亦窜死,二子坐诛,其家至今废。陆游说:“不知为善而迁省易印以避祸,亦愚矣哉!”(《老学庵笔记》)。陆游此论,可谓击中奸相蔡京之要害。
蔡京窜逐岭南,中途饿死潭州(今湖南长沙),葬无棺木,门人乃以其生前所爱“太师青”布条裹尸入殓,了结其丑恶一生,颇具悲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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